[史话]我国近代工商业发展纪实之七
陈启沅:我国第一家机器缫丝厂创始人
    2008-07-25    陶迎春    来源:经济参考报

陈启沅(1834-1903)
继昌隆缫丝厂的一个包装车间

    陈启沅改良的缫丝器──机汽单车设计图

  提要:18世纪产业革命后,意大利、法国等欧洲国家开展科学养蚕,改进丝绸机械,成为近代丝绸机器工业的发源地。中国丝绸工业最先走入近代化的则是缫丝工业。1873年由广东华侨商人陈启沅创办的继昌隆缫丝厂,标志着中国近代机器工业的开端。
  在当时,中国生丝在国际上的竞争力正处于日渐式微的阶段,自陈启沅制造的国内第一台机械缫丝机诞生后,国内沿用了数千年的手工缫丝逐步被机械缫丝取代,使“厂丝”的竞争力远远高于“土丝”,从而大大促进了19世纪后半期至20世纪初国内种桑养蚕业。

出国经商不废农桑之心

  陈启沅(1834-1903),字芷馨,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简村人,出生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少年时代曾两次应童生试。陈启源好学,对于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均博学强记,知识丰富。据传说,他曾把一部五六万字的《康熙字典》完完整整地抄在一把普通的纸扇上,一般人要想看清字迹笔画,非得用放大镜不可。他是我国第一个近代民族工业实业家、爱国华侨、南海继昌隆机器缫丝厂创始人,除了开拓实业,他还勤奋著述,以惠后人,撰有《蚕桑谱》一卷、《陈启源算字》十三卷等。陈启源1903年去世,葬于南海小塘鹧鸪岗。
  陈启沅在未成年时,父亲去世家境渐渐困苦,于是放弃科举,与二哥陈启枢在村中一边教书,一边以农桑为业。后为生活所迫,陈启枢出国到越南谋生,三年之后,稍有积蓄,于1854年回国,带陈启沅同往越南,在那里从事纱绸杂货买卖。陈启沅极有悟性。到越南后,又到暹罗(泰国)、缅甸等地考察机器械具。在暹罗时,他对当地采用蒸汽机进行缫丝十分感兴趣,经过长期观察、研究,熟悉了机械操作。特别是看到法国式的“机械制丝,产品精良”,萌发了创办缫丝厂念头。当时广东南海顺德一带盛产蚕茧,但因制造方法落后,在国际市场上中国生丝竞争不过洋丝。19世纪60年代,在清政府与太平天国的战争中,中国生丝的重要产地江浙地区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生丝的产量一度锐减。而这时法国、意大利等西欧主要生丝产地却被一种叫“微粒子病”的慢性蚕病所折磨,生丝的生产几乎到了瘫痪的地步。因此,欧美的生丝消费者转而向未受到战争破坏的广东地区大量收购。到了70年代,广东土丝的发展和对外输出已达到了高峰。但欧美丝织业者认为中国丝的“品质不纯、货样不符、粗细不匀、价格高昂”,他们迫切需要品质良好的生丝,并且明确提出愿出较高的价格来购买如同欧洲用机器生产的厂丝。这种局面更激起陈启沅回国办厂、振兴民族丝业的强烈愿望。

在“破坏风水,伤风败俗”中建厂

  1872年,陈启沅卖掉自己在越南堤岸广东街的物业,回到家乡广东南海简村开办了继昌隆缫丝厂,没有官府的支持,没有洋人的资金,是真正意义上的民族资本开办的企业,也是中国第一家机械缫丝厂。
  陈启沅的家乡盛产原料茧,当地农民有缫丝传统,因而人员可大量招募。于是,他仿效在安南的法国式缫丝机器,亲手设计绘制了两套机器图样。全部设备包括蒸汽锅炉、缫丝车和丝釜都由当地制造,其中丝车改为木制,丝釜改用陶制,仿制了“法国式(共拈式)”的缫丝机,亲自主持厂房和设备的设计制造,包括锅炉、蒸汽炉、贮水器、缫丝机、焙茧室等。当时投资7000余两白银,其中4000两用于厂房、设备,3000两用作流动资金。由于资金限制,当时设备因陋就简,主机是一个经过改装的轮船旧马达。煮火锅炉一座,贮藏冷水的大锅一口及缀丝的釜位数十,可容几十人操作,雇工大都来自左右乡邻。鼎盛时继昌隆的缫丝工人多达600人,继昌隆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工人可按季度参加分红,还建立了相应的质量管理制度。这种管理制度对后继者起了示范作用,奠定了当时民办企业的基本格局。
  对于厂址的选择,陈启沅除考虑到原料、人力、贸易、信息等因素的便利外,更加考虑到要与官府和封建行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以规避政治风险。但偏偏事与愿违,从建厂之初,陈启沅的机械缫丝厂就被指责为破坏风水,伤风败俗。
  对工厂完全没有认识的地主豪绅以高烟囱破坏风水、男女工混杂有伤风化等为借口,阻碍新厂的开办。陈启沅采用与外乡人合作制造设备的方式,成功避免了正面冲突,用一年时间,建起了规模了得的蒸汽缫丝厂。他对手缫工艺的最大改进是把炭火加热煮茧变为蒸汽锅炉加热煮茧,这一改变,使缫丝生产工厂化成为可能。而机器缫丝的高效率和高品质,为陈启沅站稳脚跟、说服乡民提供了有利的事实依据。
  继昌隆投产一年获利丰厚,女工们手中有了积蓄,有人萌发了自由恋爱的想法,也有人对封建包办婚姻不满,乡民本来对男女同工早有微词,见有女工“胆大妄为”,便指责为“伤风败俗”,用“浸猪笼”的方式严加惩罚,陈启沅的继昌隆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在此期间,陈启沅大量投资家乡的公益事业——办学、办医疗、兴修水利等,由于他的努力,南海简村兴盛一时。1876年,由于欧洲气候不佳,意、法等国蚕茧严重歉收,洋商争先恐后来华采购生丝,一时丝价狂涨,继昌隆也在这一年获得了厚利。另一方面,经过几年之后,机器缫丝女工的技艺已成熟,产品质量逐渐稳定。这时候社会上对新缫丝厂的看法才有了转变。

革新技术,使用蒸汽新动力

  建厂初期,陈启沅在生产工艺上主要改进在于采用锅炉热水蒸气煮茧,代替手工缫丝的炭火煮茧。旧式缫丝业技术落后,主要工具有缫车、竹磨、锅马、丝笼、缴竿、铁锅等,传统家庭缫丝多在土灶中以炭火加温煮茧索绪。这种煮茧方法温度难以控制,并容易造成生丝纤度不匀净的毛病,不适应近代机器丝织业的要求。陈启沅对手缫丝煮茧技术加以改进并使用蒸汽机,其作用是,“一、用来发动抽水器向外涌吸水入厂;二、煮沸水,并将沸水透过汽管输送到各缫丝工作位去。”19世纪80年代以后,手工缫丝业中,效率较高的足缫机逐渐代替了手缫机。陈启沅设计这种半机械的缫丝小机,也逐渐为广大的手工业者所接受。
  机器缫丝对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十分显著。陈启源把他所设计的“新器”和手工缫丝的“旧器”作了比较:“旧器所缫之丝,用工开解,每工人一名可管丝口十条,新法所缫之丝,每工人一名,可管丝口六十条,上等之妇可管至百口。”此外新法所缫之丝,粗细均匀,丝色洁净,弹性较大,因此,售价也较手工缫丝高出三分之一。机器缫丝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与原来的手工操作相比,质量精良,柔软精美,大量出口,远销欧洲和东南亚。这也是中国民族资本经营近代机器工业的肇始。
  陈启沅在晚年,著有《蚕桑谱》一书。书中保存了当年设计的机器图样。通过比较,他描述了新式机器提高工效几倍、十几倍的生动景象。不仅如此,对产品质量的提高也有重大作用:“新法所缀之丝,粗细均匀,丝色洁净,弹性好,以致在成本不变的情况下‘沽出之价,竟多三分之一。’”以致“期年而获重利。”陈启沅在家乡创办机器缫丝,使县内缫丝业实现机器生产后,厂丝“一船丝运出,一船白银归”,极大地刺激了蚕桑业和缫丝、丝织业的发展,至1920年,全县年产鲜茧万多吨,1922年,全县生丝产量约占全省二成,1924年,仅西樵、民乐两地的丝织机,便约占全省四分之三,年产纱绸100多万匹(每匹4.8丈、约合16米),民乐还创制出具有扭眼通花图案、更利于通风透气的香云纱。民国18年《蚕纱报导》记载:南海纺织品之输出占全省输出总值的80%以上。以蒸汽机为动力,雇工六七百人,采用机器缫丝,产品精美,获利甚厚。两年之后,南海又建立了4家缫丝厂,至19世纪80年代初增至11家,共有缫车2400架,每年产丝1200包。

无奈离去,在“烈火”中重生

  1881年,南海蚕茧歉收,丝织业因缺土丝而停产,丝织工人在丝织行会的调唆下,将不幸归罪于机器缫丝厂多购了蚕茧,断了手工缫丝业者的生路,于是捣毁机器缫丝厂。因蚕茧失收导致当地手工业行会会员暴动,积聚了多年的新旧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终于以一种极端的形式爆发,滋事者捣毁机嚣,三名机缫工人被杀。一直夹在官府和封建势力之中艰难求存的陈启沅眼见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心痛异常。他组织工人护厂,收效不大,事态发展严重失控,无奈之中,他放下了多年来对官府所存的戒备之心,请求官府派兵平乱,结果却出人意料之外,清政府不但没有派兵,反而在几天后颁布停工封厂令,腐败的清政府下令所有丝厂“克日齐停工作”,南海县知县也颁布了《禁止丝偈晓谕机工示》,并且派兵查封全部机械缫丝厂。清政府为什么这样做?原因很复杂……绝望至极,继昌隆被迫迁往澳门。
  世界潮流,不可阻挡,历史发展,岂能遏止!意味深长的是,三年后,当陈启沅得知解禁消息后,他毫不犹疑把工厂再度迁回家乡,并且自行设计制造了一种脚踩式缫丝机,供手缫工人居家使用。而这种脚踩式缫丝设备,本应出现在蒸汽缫丝之前。说明陈启沅意识到,多种缫丝方式并行,更适合当时中国国情。脚踩式缫丝机的出现,缓和了机缫与手缫的矛盾,是陈启沅对缫丝业发展进程的完善。几年后,陈氏经营规模扩大,又办了几家工厂,并在广州开设丝庄,专营生丝出口贸易,生意日隆。由于陈氏办厂的示范效用,附近乡里先后仿效,迅速推广,20年后,广东省机器缫丝厂达数百家,有女工10万人,生丝出口总值达4,000万两白银,已经成为一个新兴的行业。

破除不良习俗,造福乡里百姓

  陈启沅,不仅是一位杰出的企业家,而且是思想开明,敢于与传统抗衡的先驱。早在在安南经商期间,他曾筹集资金建起洁净砖屋,请国际红十字会医护人员,免费为被视为不祥物的临产土人孕妇接生。带头废除不良习俗——“鸡米酒”俗,造福乡里。南海、顺德农村女子嫁后有不落家陋习,新娘新婚三天后,即回娘家居住,只有逢年过节才返回夫家住一二天,直到怀孕了才落家。在落家时,不论婆家贫富,都要摆一席酒宴,宴请当年曾参与婚礼的亲戚朋友,被叫做“鸡米酒”。这就苦了贫苦的家庭,如不摆过这酒席,而悄悄落家,将被乡邻所鄙视和非议。陈启源有见于此,决心革掉这个陋习,他就从本家做起,凡是从他父亲起所衍生的后人,不论男婚女嫁,落家时一律不搞“鸡米酒”。这样一来,乡里目睹富甲一乡的陈启沅尚且不摆鸡米酒,从此不但不敢非议,而且相继仿效,一改此常令贫穷人家深感头痛的陋习。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STS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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