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确实需要从大历史角度来考察欧元,这也正是本书的任务。因为欧元的酝酿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它早于柏林墙的倒塌,早于欧洲共同体(欧共体)(European
Community)的创立,甚至早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下简称一战)。从各国档案馆汗牛充栋的文件里,从亲身参与欧元创立过程的政治家和官员们详尽而复杂的回忆里,我们能够窥见欧元诞生的秘密:各国之间数十年异常复杂的政治较量和妥协,催生了单一货币。然而,与以往数之不尽的货币诞生故事截然不同的是,欧元不是政治变革或社会动荡的产物,它是政治和平协商和妥协的结果。1991年12月,欧洲领导人在荷兰小镇马斯特里赫特签署合约,同意放弃各国主权货币,创立单一货币。8年后,11个欧元区创始国正式启动欧元。货币不再是政治军事力量的后备队,它直接站到了最前线,充当了新欧洲的先锋力量。欧元和管理欧元的欧洲中央银行,本身就是促进欧洲变革的强大动力。 《马斯特里赫特条约》(Maastricht
Treaty,以下简称《马约》)蕴含着多种动机和期望,隐藏着多方面的目标。一个单一的欧洲货币将成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桥梁,抚平社会创伤,加强政治纽带,复活经济生机。以往数百年,欧洲曾经试验过许多次国际性的货币稳定计划,多数以失败告终,而《马约》将货币稳定战略提升到了崭新水平。这就是欧洲政治家们筹划《马约》特别尽心尽力的原因。 欧洲货币联盟的伟大目标之一,就是继续推进欧洲整合和经济复苏进程。欧洲的整合和复苏肇始于二战之后1947年的马歇尔计划,那是时任美国国务卿马歇尔一手倡导的援助欧洲计划。尽管历经许多失误、挫败和倒退,但是欧洲经济一体化的主要力量却始终坚定前行,包括煤炭和钢铁工业、贸易和金融的整合不断深入。欧洲经济一体化的里程碑包括:1950年欧洲支付联盟(European
Payments Union, EPU)的建立、1951年欧洲煤钢共同体(European Coal and Steel Community,
ECSC)的建立,以及1957年《罗马条约》(Treaty of
Rome)的签署。英国积极促成上述进程,自己却没有加入。1957年签署《罗马条约》的欧共体创始国承诺将欧洲变为“更加紧密的共同体”,以重建欧洲的和平和繁荣。1967年,欧洲经济共同体6个成员国所构成的关税同盟与另外两个组织——ECSC和欧洲原子能共同体(European
Atomic Energy
Community,致力于发展核能)——合并,组成欧盟。1986年,欧共体各国政府决定建立欧洲共同市场,将欧洲自由贸易推进一大步。1986~1993年,欧洲共同市场进展迅速。到马斯特里赫特会议之时,为欧洲共同市场创建单一货币成为感人的号召。 《马约》所倡导的货币原则,彰显了世界主要工业国家经济意识形态领域一个重大的分歧。美国、英国、日本以及许多其他国家(包括多数英联邦成员和许多发展中国家)相信,过去20年来,尽管许多情况下,浮动汇率总是伴随着一定程度的汇率管理,譬如与美元实行挂钩汇率,但是浮动汇率已经成为人类货币体系的主流制度。自从1971~1973年布雷顿森林固定汇率体系崩溃之后,世界汇率制度就主要朝这个方向迈进。浮动汇率制度下,汇率水平主要由金融市场资金的自由流动来决定,当然中央银行时不时会对外汇市场实施干预。倡导浮动汇率的人相信,尽管汇率浮动有时带来麻烦,不过总体而言,它可以让汇率水平适应每个国家自身的经济状况,是可以最大限度促进增长、贸易和投资的最佳办法。 法国和德国主导的欧洲大陆则有所不同,尽管它们同样被卷入到浮动汇率的滚滚洪流之中,但多多少少是不那么心甘情愿的。整体上,它们对浮动汇率持负面意见。欧洲大陆的主流观点认为:完全浮动的汇率体系必然刺激投机性冲击和价格信号的扭曲,对良好的经济管理和社会福利提升有害无益。为避免浮动汇率的恶劣后果,政府和中央银行需要积极干预和管理汇率。只要条件合适,浮动汇率就应该被固定汇率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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