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矿石变局”的理性思考
    2010-05-24    作者:本报记者 李荣/采写    来源:经济参考报

    2010年,成了全球铁矿石贸易史上一个“分际线”:维持已有40年历史的年度基准价格谈判机制基本瓦解。全球钢厂都以“愤怒”作为第一反应,又以“无奈”作为第二反应,之后陆陆续续、直接间接地承认与矿商签订了季度合同或“临时协议”。在这变局稍稳的“间歇”,我们不妨对“铁矿石之变”来一个全程追踪,并沉下心来进行——

  2010年,成了全球铁矿石贸易史上一个“分际线”:维持已有40年历史的年度基准价格谈判机制基本瓦解。
  三大矿以“干脆利落”的姿态,似乎一直主导着这个变局:先是明确提出定价改变的意图,同时明确宣布与全球大部分钢厂签订了基于现货价格的短期或临时合约。全球钢厂都以“愤怒”作为第一反应,又以“无奈”作为第二反应,之后陆陆续续、直接间接地承认与矿商签订了季度合同或“临时协议”。全球钢铁业的生产继续“正常”地进行着。
  中国钢铁工业协会相关负责人在接受本报记者电话采访中曾说,钢铁业与矿商的定价博弈“还刚刚开始”。但毕竟,阶段性的结果已“尘埃落定”,机制转换的“分界线”已经划出。宝钢股份公司总经理马国强在一季度业绩说明会上已明确表示,铁矿石定价机制的改变,目前来看已是“大势所趋”。
  对于这一场“点击率惊人火爆”的铁矿石“市场之变”,业界各有看法:有人认为是三大矿借垄断之势,对钢铁业实施“闪击”之术;有人认为变局其实已如影随形“伴随”了多年,但钢铁业始终没有“睁大眼睛直接面对”的勇气;有人认为中国钢厂应坚持抗拒;有人认为抗拒只会陷于更大的被动,只有取主动之势,才是上策。真是让人感觉铁矿石市场成了“一团乱麻”。在这变局稍稳的一个“间歇”,不妨对“铁矿石之变”来一个全程追踪,沉下心来进行理性的思考。

    4月8日,以“乘势应变 合作互利”为主题的2010年铁矿石国际市场研讨会在青岛召开,来自世界各地矿石钢铁行业近千名代表出席了研讨会,共同研究全球铁矿石贸易的新动向、新对策。新华社记者 李紫恒/摄

  六年的谈判没有讨回“话语权”

  在中国,铁矿石的“知名度”异乎寻常地高,“连买菜的老太太也会议论一番铁矿石的问题”。更值得注意的是,国人一提铁矿石,十有八九会马上联想到“话语权”问题,往往是以愤激的口吻“声讨”矿商的“霸道”:“我们买了这么多矿,在矿价上却一点作不了主,买什么涨什么,真是亏。”
  一位熟悉矿价谈判历史的资深人士对记者说,中国参与全球矿价谈判的这6年多来,谈判代表几乎是在这样的全民悲愤声中“一路走过来”的。有时候,舆论的压力大过对市场的判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这个过程中,“冷静的思考”太少了,自我的反思往往被“怒气”掩盖了。话语权最后成了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成为某种感情的载体,而不问“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中国的铁矿石谈判史,值得认真疏理一下。2004年度,是中国钢厂参与全球铁矿石定价谈判的“起点”。据宝钢人士回忆,宝钢从建厂开始,就完全采用进口矿石,较早融入了全球矿石贸易体系中,在中国矿石进口未火爆之前,宝钢的进口量占到国内矿石总进口量的三分之一。由于这样一个地位,宝钢就成为中国钢厂矿价谈判的“一线”代表;中钢协作为行业的利益协调机构,在“后台”实施一系列的准备、组织和总体协调工作。这个基本谈判模式和总体构架,从中国矿石谈判史的开端就基本成型,至今未变。2004年度宝钢集团代表中国钢厂首度全面参与全球矿价谈判,谈不上“大的发言权”,首先是争取一个公平的谈判地位。据相关人士说,当时最主要的目标就是避免三大矿参照现货价给中国“单独定价”。这表明,现货价从中国矿价谈判史的一开始就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而其实质是中国钢铁业在本世纪初进入新一轮快速发展期时,先天存在制度缺失,未形成有序、统一的铁矿石市场平台,未在源头上消除矿价“双轨”、倒矿赢利的空间。这个“苦果”是我们自己种下的。
  2005年度:日本新日铁公司与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率先达成71.5%涨幅的首发定价。在首发价出台之初,宝钢曾发表公开看法,认为这一涨幅“超出了钢铁业能承受的范围,必将对全球钢铁业的长期健康发展产生不利影响”。但后来宝钢接受了这一定价。国内舆论认为这是“被迫追随”,引发了对中国钢厂“丧失话语权”的指责。但这一年,宝钢有一个“大的胜利”,就是代表亚洲钢厂坚决拒绝了澳矿巨头必和必拓提出的基于到岸优势的“额外加价”的要求,维护了传统的矿价机制。但从这一“胜利”中也充分反映出,基于到岸优势的“现货体系”正日益渗透到长协价格谈判中去,国际矿商对“现货利益的引诱”已在作出实质的试探。
  2006年度:6月20日,宝钢集团代表中国钢厂与铁矿石主要生产商必和必拓公司达成价格协议,精粉矿和块矿价格比上个年度上涨19%。这一涨幅与此前由巴西淡水河谷公司和德国蒂森克虏伯公司达成的“首发价格涨幅”一致。这个结果在业内也被认为是“被迫追随”。因为在首发价出台时,中国钢厂方面表示定价没有充分考虑“中国市场的情况”,认为不可接受,并且坚决要求与三大矿山公司继续进行谈判,尽最大可能与谈判对手就中国市场的未决问题进行探讨。但最终无果。这充分体现出,在铁矿石需求旺盛、长协矿与现货矿“价差”拉大的情况下,三大矿的垄断力量得以强势发挥。
  2007年度:这一年度的谈判被称为“闪电战”,也是中国钢厂首度获得首发定价权,成为中国钢厂迄今取得的“最大的谈判胜利成果”。在2006年底的12月21日晚间,宝钢集团宣布,宝钢与世界上最大的铁矿石生产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就2007年度国际铁矿石基准价格达成了一致,粉矿价格上涨9.5%。宝钢在谈判开始后的1个月左右时间内一举拿下首发定价权。这个结果后来被实际证明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价格,全球钢厂都要感谢宝钢”。因为,在这一年度内,铁矿石现货价上涨了一倍以上。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价格“双轨”的矛盾更为突出了。
  2008年度:2月18日晚间,全球最大铁矿石生产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正式宣布,它已与日本最大钢厂新日铁公司和韩国浦项公司确定了2008年度海运铁矿石涨幅为65%至71%的“首发基准价”。宝钢集团代表中国钢厂在22日确认了这一价格。但两大澳矿企业不认可此一涨幅。至6月底,宝钢宣布与澳矿达成价格协议,涨幅在79.88%至96.5%之间。这一年,巴西矿商实现了“质量加价”;澳矿终于实现了2005年度提出但未实现的“基于到岸优势的海运费加价”。这被视作年度长协矿基准定价机制出现的最明显“裂缝”,其根本原因还是现货市场对矿价上涨的强烈预期。
  就在2008年度“近乎天价”的长协价出台没多久,全球金融危机爆发,钢材市场出现“近乎休克”的需求突然中断现象,现货矿价大幅下跌。两相对比,国内舆论和不少钢厂就有了强烈的“被矿商忽悠和欺骗”的感觉,一些钢厂未执行与矿商的部分长协合同,转而从相对低价的现货市场采购矿石。其实,冷静地分析一下,此次金融危机在全球“没有谁准确地预见到”,事后诸葛亮占了大多数,说矿商有意设“高价陷阱”并不公允。但影响到2009年度矿价谈判的是,全球钢厂都强烈要求矿商大幅降价,中国钢铁业更是设了“回到2007年度价位(相当于下降40%)”的底线。到2009年5月,日本新日铁与力拓达成降幅近33%的年度“首发价”,但中国钢厂表示拒绝跟随。后中国经济快速回暖,钢产量又创新高,对矿石的需求重回增长轨道,现货矿价止跌回升,很快超过了长协矿价,“双轨”价差重新出现。到8月份,中国钢厂与澳大利亚新兴矿商FMG达成降幅在35%左右的半年期定价,而三大矿并不认同。最终中国钢厂与三大矿的年度谈判“不了了之”,矿石采购采取了“临时合同”的形式。至此,年度基准定价机制已是“名存实亡”。
  到2010年,现货矿价已超过长协矿价一倍左右。三大矿分别明确宣布,以基于现货市场变化的季度定价方式取代传统的年度定价,以更有效地反映市场变化。此后,矿商又宣布与全球主要钢厂达成了季度定价协议或“临时协议”。日韩钢厂和欧洲蒂森克虏伯等主流钢厂都先后表示接受了季度定价。中国钢铁业虽一直坚持说“谈判还在进行中”,但中钢协和宝钢对外表示,国内钢厂先与矿商以临时价格预结算,待谈判有结果再进行最终结算。这基本也是承认了定价机制变化的现实。
  从历史的勾勒中可以看出,“疯狂的石头”和定价机制的改变是如何一步步演进的。首先,以中国为主的钢铁业的快速发展,引发了矿石阶段性供不应求的大氛围。其次,全球唯有中国才存在的矿石“一国两价”的格局,形成了一个长期难以消除的“价差”,引发了对矿石利益的非理性追逐,基于现货市场的新定价机制,其实质就是基于短期超额利润。当然,三大矿的垄断也不可忽视,在上世纪矿业低迷期,三大矿整合了优势矿山,这种相对垄断地位一时难以改变,在供不应求的市场中,其垄断效应可较为容易地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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