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文化名城宁波，有一个古老的水泊“日湖”，已湮没在漫长的岁月中。五年前，当一座新建的城区公园暂借其名问世时，却在当地引发了轩然大波，纷争至今未了。
　　近日，宁波市105位史学、文化界等有关人士再次上书，希望能对“日湖公园”的冠名之争有一个了断。

宁波江北湾头日湖公园。本报资料照片

千年日湖传承文脉

　　“三江交汇处，一湖居中央”，宁波是一个依水而傍的城市。水，孕育了宁波的别样风情，也传承着宁波的璀璨文明。而日湖及与此相近的月湖，则在宁波历史上拥有特殊的地位和文化烙印。唐末宋初以来，尤其是南宋建都临安，宁波为东南重镇，月湖以“十洲胜景”成文人骚客行吟讲学的聚集地，日湖亦名闻遐迩。
　　据宁波老辈人说，日、月两湖都在宁波老城区内，以前系一个湖泊，以后中间地带淤塞干涸了，便分为两个湖。至于为何取月湖、日湖之名，较通行的说法是宁波古称明州，月、日系“明”字分拆而命名。日湖遗址位于宁波市区解放南路与莲桥街交界处，这一带以前是当地名门望族、达官贵人、文人学者的居住治学之地。此外，日湖周围还曾有天封、寿昌、开元、白龙王等众多寺庙，至今仍存有延庆寺和观宗寺，是研究中国及浙东佛教文化的重要例证。
　　前些年，随着宁波城区的扩大，市有关部门在江北湾头附近兴建一座大型城区公园，这个公园的原址为姚江拐弯处的一支流顶端，故名湾头。新建公园以水为主打景观，将支流建闸拦水，形成湖区，水域面积15.5公顷，还有黄金沙滩、滨水廊道等风景点，是目前宁波最大的城区公园。2002年夏，在讨论公园冠名时，有人说宁波以前有个很有名的湖叫“日湖”，早已填土湮没了，建议能否重新启用这一名称，建设单位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暂名为“日湖公园”。

借名之举正说反说各持己见

　　然而，“日湖公园”名称见诸报端后，立即遭到本地许多市民的质疑，双方意见尖锐对立，未肯妥协。
　　反对者之一、宁波市文化研究会会员王介堂说，地名应当体现当地历史、文化、地理和经济特征，尤其应把历史、文化放在首位，古日湖的文化底蕴非常丰厚，现存观宗寺的碑刻和宁波翰香小学的清代石碑，都清楚地记载观宗寺当时即在日湖的莲心岛上，如果把这些历史特征、痕迹都抹去了，易地借名，就会使现有名称与史料名不副实，造成认知上的混乱。有人说，延庆、观宗两寺在中国佛教历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古日湖的观宗寺，在港台地区及东南亚一带信徒众多，倘若他们回来寻宗拜祖，以后是不是要到江北湾头去了？
　　宁波市部分文化界人士还联名向市有关部门提出报告，认为江北湾头新建公园的取名不符合有关程序，应予更正。
　　但拥护“日湖公园”的也大有人在。日湖遗址旁莲桥街老住户钱先生说，日湖曾是宁波古城的骄傲，后来填埋湮没了，非常可惜，而现在湾头新建的公园借名日湖，使她复活了。这种“古为今用”的方法，让宁波的特色文化和历史文脉得以弘扬传承，这是大好事，为何非要反对呢？
　　至于古“日湖”与今“日湖”两者会混淆的问题，支持者说，我们可以在日湖遗址和日湖公园各竖一个碑，把两个“日湖”的来龙去脉说一下，这也是宁波古城在发展中的一段佳话。

全民公决未有结果

　　据了解，在“日湖公园”冠名争议之初，宁波市城管局曾在网上征求市民意见，结果是日湖公园得票最高，占38.7%，其次为明湖，占25.8%。随后不久，宁波又组织市人大、政协、教育、文保、建设等部门共推选23名代表，召开座谈会征求意见，并实行无记名投票，在星湖、雁湖、明湖和日湖的四个名称中选出一个，结果雁湖名列榜首，而日湖则为零票。
　　去年8月，宁波当地一家媒体刊出题为《我可以用你的名字吗？日湖》的整版长文，称“为了宁波不后悔，受宁波市地名办委托，我们再进行一次民意调查，再次倾听民声，供决策者参考”。文中欢迎宁波市民积极参加投票，“投票结果将由公证部门公证”。
　　对于“日湖公园”的“全民公决”，一些市民认为，此举不失为解决纷争的一个办法，“日湖公园”作为一项市政公共建设项目，把冠名权交给市民，显示了政府部门尊重民意、倾听民声的诚意善意，也是市民在城市公共事务中享有知情权参与权的生动体现。
　　但也有部分学者、专家对此表示疑虑。他们认为，首先“日湖公园”的一些做法是企图造成既成事实，而不是暂用名“转正”的问题；其次，对于地名管理，国家有文件条例，浙江省和宁波市也有《地名管理办法》，根据相关规定，地名命名的特点是“指位性”，即文物古迹建筑物必要时可易地保护，“日湖”作为专用地名是不允许易地保护的。
　　全民公决结果，有近6万人次参加投票，其中67.26%赞成江北湾头使用“日湖公园”这一名称，而32.5%持反对票。而事先承诺的“公证部门公证”，因“程序不符”未能兑现。
　　然而，此结局不仅未能平息多方争端，反而引起更大的风波。支持者称，既为全民公决，少数服从多数，江北湾头可“理直气壮”地使用“日湖”之名了；而反对者则表示，地名之争，应该服从法律程序，而不是服从所谓的“民意”，因为一般市民，尤其是年轻人不太了解日湖这段历史，对地名法等相关法规也知之甚少，让他们参加投票，往往会导致感情用事。
　　浙江省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主任、浙江大学教授毛昭晰说，日湖从唐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而湾头公园搞到今天才五年，两者怎能相提并论。还有人在网上发评论说，把“日湖”之名用在湾头公园并且采用全民投票的方法，这是笑话。试想在北京的某处新建造一个园林，进行全民公决，取名“圆明园”，结果会如何？

各方纷争难了 政府左右为难

　　对于坊间种种争论、争议，甚至过激言论，宁波政府部门一直采取低调静观的态度，甚少公开表态。在日湖争名进入僵持之时，宁波市通过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规范地名管理工作意见》，相关部门解释说，它的出台将从源头上解决以工程项目名为临时地名、随意命名等现象，类似“日湖公园”命名争议的现象将不会再重演了。《意见》规定，地名命名按照“谁建设谁申报”的原则，可通过专家论证和社会公示等形式征求意见。经各级人民政府批准的地名为标准地名，各级管理部门应当在三个月内向社会公布。《意见》要求，发展改革、规划、建设、城管、交通等部门应加强与地名管理部门沟通信息，各级地名管理部门要提前介入，适时参与项目的规划会审，做到城市地名与城市规划协调发展。
　　宁波市民政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类似“日湖”冠名风波的起因，是因为一些项目、工程在命名上存在一些不规范问题。如有的地名未按程序进行申报、审批和备案，存在着“谁建设、谁取名”的现象；一些工程建设的“项目名”、“暂用名”等名称，这就给地名的命名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但对于江北湾头“日湖公园”的名称如何处理，有关部门却迟迟拿不出倾向性意见，于是宁波一些史学文保专家提出这是政府行政不作为，要追究相关部门的责任。

争名背后是商业的力量

　　湾头“日湖公园”一带，地处宁波北郊，以前地段偏僻，近年来随着城市化快速推进，宁波市有关部门环绕“日湖公园”规划了一个新的商务区和特色街，而在湖边落户的有多个高档房产项目，以日湖美丽的水景为主要卖点的广告铺天盖地。有知情者称，关于“日湖”之争最高兴的是这一区块的投资商和房产商，“日湖”争名炒得越凶，人气越旺，他们的回报也就越高。更有人表示，“日湖”给商家带来的利益是显见的，同样的地段的房子，只要沾上“日湖”的光，每平方米多卖三五百元不成问题。
　　因此，有人问，是不是“日湖”因为有背后经济力量的支持才如此强大？随着时间的推延，宁波“日湖”从借用名、暂用名、争议名到成为既成事实，似乎已成定局。对此，宁波大学教授、宁波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方祖猷老先生认为，这将成为宁波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