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暴乱、爱和其他意料之外压力受益者的反脆弱性
一旦一个人能努力克服领域依赖性,那他就能看到,过度反应的现象无处不在。
那些了解生物领域细菌耐药性的人,却完全不理解塞内加在《宽恕》一书中就处罚的反效应所写下的格言。他写道:“重复处罚虽然打击了某些人的仇恨,却激起了所有人的仇恨……就像树木修剪后将再抽出无数新的枝条一样。”事实上,革命正是在压迫中孕育的,杀害几名示威者只会让更多的人站起来反抗。一首爱尔兰的革命歌曲就饱含了这层寓意:
你的堡垒筑得越高,我们就越有力量。
某些时候,人也会异化,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在愿意为事业牺牲生命(虽然他们并不一定视为牺牲)的一些人的英雄主义感染下而热血沸腾,甚至渴望能有幸成为烈士。政治运动和叛乱具有高度的反脆弱性,愚蠢的行为就是试图用暴力压制它们,而不是想办法操控它们、以退为进,或找到更精明的策略,就像赫拉克勒斯杀死九头蛇怪一样。
反脆弱性唤醒了肌体的应激反应,对压力和伤害做出了过度反应,如果这样界定反脆弱性,那么在经济生活之外你能看到的最具反脆弱性的事情莫过于难以泯灭的爱或恨,即对于距离、家庭矛盾以及压抑爱憎情绪的企图等做出的过度反应。文学作品中充斥着似乎违背自己的意愿(可以这么说)而为反脆弱性的激情所困扰的角色。在普鲁斯特的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斯万这位社会关系复杂的犹太艺术品经销商爱上了奥黛特—一个荡妇,一个类似被“包养”的女人、交际花;奥黛特对他的态度极其恶劣。但是这种难以捉摸的行为令他痴迷,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以争取与她相处更长的时间。斯万对奥黛特表现出了明显的依恋,甚至跟随她与其他男人幽会,无耻地躲藏在楼梯间等待,这当然使她对待他的态度更加难以捉摸。据说,这个故事是以普鲁斯特本人与其(男)司机之间的感情纠葛为原型的。我们也可以以迪诺·布扎蒂的半自传小说《某种爱的纪录》为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人到中年的米兰人爱上了—当然,是意外地—一个晚上兼做妓女的舞者。这位舞者当然对他很不好,敲诈他、利用他、欺骗他;可是,她越是这样对待他,他越是愿意接受这种虐待,以满足自己与她在一起的那点反脆弱性的渴望。但是,故事有个大团圆的结局:在传记之外的现实生活中,布扎蒂在60岁时与一个25岁的年轻女人阿尔梅里亚结婚了,这个女人以前是舞蹈演员,看似就是故事中主人公的原型,布扎蒂婚后不久便去世了,而阿尔梅里亚则很好地尽到了守护其文学遗产的责任。
虽然像卢克莱修(本章前面部分提到的那位哲学家)那样的作者也痛斥人对爱的依赖,以及爱对人的桎梏和异化,并把它当作一种(可预防的)病,但他们最终不是对我们说谎,就是对自己说谎了。这或许是传说:据说卢克莱修这位一贯反对爱情的卫道士也陷入了(反脆弱性)爱情中,并且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与折磨人的爱情一样,一些想法也是如此具有反脆弱性,你越是不试图摆脱它们,陷得就越深,越痴狂。心理学家们曾揭示了试图控制思想的过程有多荒谬:你越是投入更多的精力试图控制你的想法,你的想法越能控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