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冗余的形式呈现的反脆弱性反应
那次伦敦之行中,当我听到“创伤后”一词时,顿时灵感一现。我突然意识到,反脆弱性的毒物兴奋效应其实只是某种形式的冗余,由此所有与大自然有关的想法融会贯通在我的脑子里。这些都是冗余。大自然喜欢反复印证自己。
层层冗余正是自然生态系统集中管理风险的显著特征。我们人类有两个肾脏(甚至会计师也不例外),额外的器官—许多器官还有额外的容量(比如肺、神经系统、动脉机制),然而,人天生却不喜欢冗余—人类历来喜欢欠债,这与冗余完全相反(将5万美元闲钱存入银行,或更好的是将钱藏在床垫下,这就是冗余;欠银行同等数额的资金,即欠债,就是冗余的对立面)。冗余这个词很不明确,因为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它似乎就是一种浪费,除非发生意外情况。然而,意外通常会发生。
另外,冗余不一定无用,它可能非常有用。例如,如果你为了保险起见在仓库中储备了多余的库存,比如说,化肥,恰好由于化肥生产国发生动荡导致化肥短缺,那么你就可以以高溢价出售多余的库存。或者,如果你有额外的石油储备,你也可以在油荒时获取高额利润。
现在,事实证明,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过度反应:它就是某种形式的冗余。九头蛇怪长出的另一个头是额外的—也就是看似多余的—与人类的肾脏没有什么不同,与承受额外压力的额外能力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你误吞了15毫克的有毒物质,你的肌体可能会变得更加强壮,为对抗20毫克或更多的毒物作好了准备,其副作用就是使你的整体变强。你能承受的这5毫克额外的毒与你贮藏的其他重要或必要的物品—比如说存在银行的闲钱,或者存储在地下室的食物—并没有什么不同。让我们回到创新的驱动力上:从挫折中产生的强于常人的动力和意志力也是额外的能力,与储备的额外食物无异。
一个过度反应的系统一定会采用超额模式,建立额外的能力和力量,预期更坏的结果,对有关危险发生概率的信息做出反应。当然,从机会主义的角度说,这种额外的能力或力量本身也可能是很有用的。我们看到,冗余是机会主义,所以即使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这种额外的力量也能带来一定的益处。告诉你碰到的下一个工商管理学硕士(MBA)分析师或商学院教授,冗余不是防御性的;它更像是投资,而不仅仅是保险。再告诉他们一句,他们认为“低效率”的事物往往是非常有效的。
事实上,我们的身体会通过一种非常复杂的方式洞察周围的一切可能性,其评估风险的能力远远强于我们的智商。举一个例子,风险管理专业人士往往通过回顾历史来推断所谓的最糟情境,并据此估计未来的风险,这种方法被称为“压力测试”。他们往往将历史上最糟糕的经济衰退、最惨烈的战争、最不利的利率波动或最低的失业率作为对未来最糟糕形势的精确估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注意到以下矛盾:这个所谓的最糟形势在发生时,已经超越了当时历史的最糟形势。可是,这个关键的逻辑却被忽略了。
我把这种心理缺陷称为卢克莱修问题,因为拉丁诗人兼哲学家卢克莱修写道,只有傻瓜才会认为世界上最高的山脉就是他亲眼所见的最高的那座。而我们却往往将此生所见的辉煌视为这世间的最高成就。而且,我们这样做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在法老时代的埃及(这恰好是第一个由官僚完全自上而下管理的国家),文员们会跟踪尼罗河的最高水位标记,并据此估计未来河水泛滥的最坏情况。
在2011年的海啸中,经历灾难性事故的福岛核反应堆又是另一个例证。它是以能承受历史上最强震级的地震为标准建造的,建造者并没有想过更糟的情况,也没过想过历史上那次最糟的地震本身也是突如其来、没有先例的。同样的,美联储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博士在向美国国会的致歉声明中道出了他的经典语句:“这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大自然与脆弱的格林斯潘不同,它总是为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作好了准备,总是能够未雨绸缪。
如果前一段历史是人类为生存而战的话,那么下一段历史就轮到大自然了。你的身体比你对未来更具预测性。想想我们是如何训练举重的:身体会过度反应和过度准备,以应对压力(当然,以生理极限为限)。通过这种方式,身体才能变得更强壮。
我对金融危机影响的看法散播开后,我受到各种各样的威胁,《华尔街日报》甚至建议我“雇几个保镖”。我试图告诉自己,别担心,保持冷静,这些威胁只不过来自几个心怀不满的银行家;不管怎样,人总是先看到自己的财务遭受重创,然后才会在报纸上读到这些新闻,这个顺序不会颠倒。我本来并未将他人的建议放在心上,可到了纽约或伦敦的时候,我简直不敢放松,即使喝了甘菊茶后也无法放松。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公共场所简直有了妄想症,总是会仔细审视周围的每一个人,以确定自己是不是被跟踪了。
我开始认真考虑雇用保镖的建议,但我发现,与其雇用保镖,倒不如自己变成一名保镖,或者看起来像一名保镖,这个主意更吸引我(也经济得多)。我找到了莱尼,外号“蛋糕”的人。他是一名教练,体重约280磅(130公斤),晚上他还兼职做保安。他的绰号和体重源自他对蛋糕的偏爱。“蛋糕”莱尼起码在5个邮政区域内都是体格最有威慑力的人,而且他已经60岁了。因此,我并未跟着他学习,而是看他训练。他进行的是最高重量级别的训练,并极为推崇这种训练方法,因为他发现这是最有效和最省时的方法。该方法包括在健身房内先利用一小段时间专注于提高过去的举重纪录,也就是你曾举起过的最大重量,就像最高水位标记一样。这种锻炼以尝试超越纪录一两次为限,而不是把时间花在无聊而耗时的重复尝试上。这种训练让我想到了自然的举重方式,而且这符合循证文献:全力以赴做到极致,随后将剩余时间用于休息和享用巨无霸牛排上。如今,我进行极限训练的时间已经有4年了,我很惊喜地看到,我的生理状况如何在预期超越过去最佳状态的过程中不断改善,直至到达极限。
在拉着器械把手提起330磅重量等级(即模拟搬起石头齐腰平)后,我会去休息,而且确信我的身体已经预测到下一次我可能需要提起335磅的重量。
我在公共场所的妄想症逐渐消失了,我恢复了冷静。锻炼的好处还不只这些,我还意外地获得一项好处。每次我在肯尼迪机场的候车区门口被那些执意要载我的豪华计程车司机骚扰时,我便会平静地告诉他们:“离我……远点”,他们就会落荒而逃了。但是,这也有一些严重的缺陷:在一些读者见面会上,有些读者实在难以接受一个长得像保镖一样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们要么瘦骨嶙峋,要么肥胖臃肿(当他们穿着斜纹软呢外套的时候尤为明显),但他们实在不应该看起来像个屠夫。
再说一些可以让达尔文主义者好好动动脑筋的事,这是一位风险分析师、我最喜欢的调侃对手(也是我的朋友)阿伦?布朗告诉我的:“健康”一词本身可能就相当不准确,甚至含糊不清,而“反脆弱性”超越了一般的健康状态,这帮助我们澄清了概念的混淆。什么是“健康”?是身体状况根据过去的特定环境进行调节,还是进一步针对预期的高压或更高强度的环境进行调节?许多人会选择第一种适应能力,而忽略反脆弱性的概念。但如果他们以数学方式写下自然选择的标准模型,他们会看到过度反应效应,而不仅仅是维持“健康”状态。
即使是研究了创伤后成长背后的反脆弱性反应,并展示了相关数据的心理学家,也未必能完全理解这一概念,因为他们在选择用词的时候,很容易会将其与“复原力”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