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悲剧？

    在近五年的纷争中，袁毅鹏一再自杀是否引起了IBM的重视？这一悲剧性事件能否获得彻底解决？

    IBM拒绝回应

    2011年6月22日中午，赵玲叶从上海回到北京，她向记者出示的一系列材料和往来信件中表明了IBM的态度。
    此后，IBM大中华地区董事长及首席执行总裁钱大群也致信赵玲叶，说“理解赵玲叶作为母亲的爱子之心，也愿意为袁毅鹏目前的治疗和康复提供一些帮助和支持，并愿就此进一步商谈详细方案。”
    但是，袁庆怀对此表示怀疑，“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空话，IBM一直在强调通过经济补偿或法律途径解决问题，而我儿子要的就是回IBM上班。我们甚至可以不要IBM的工资，只要给儿子一份合适的岗位，把他以前履历的空白补上。”
    早在6月17日，《中国名牌》记者曾几经周折找到了IBM所聘公关公司的联络人，得到的答复却是“不清楚此事，也没有人能出来说此事。”记者也通过袁毅鹏提供的线索接通了IBM中国区人事部主管胡女士的电话，但对方得知记者意图后表示其本人不能接受采访，只能通过公关部联络。在记者按照胡的要求提交了自己的联络方式后，就杳无音信了。
    6月20日，记者来到IBM位于盘古大观的总部大厅等待。在之后的三个小时中，记者一直拨打胡女士手机均无人接听，通过短信方式告知，也依旧未果。记者最后发给胡的短信中写道：“我们只想客观地了解情况，不代表任何一方的利益，因此希望听听你们的看法，但是你们却始终采取逃避的方式，难道沉默就是你们的态度？”。
    一个小时后，IBM所聘公关公司的代表联系到记者，并告知“IBM的公关人员全部出差了”，之后再没有任何回应。　　

    物业公司难当“和事佬”

    尽管没能见到IBM中国公司相关人士，但是记者却被盘古大观物业管理公司的两位领导请到了楼上的办公室。他们说：“从2010年9月份开始，两位老人就时常过来。我们也曾多次联系了IBM和老人，希望能帮他们解决问题，但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IBM向我们表示，该赔的钱也赔了，孩子住院治病的过程中，IBM也做了一些工作。而且每次其员工想和老人谈话，他俩的情绪都非常激动，所以只好放弃了。”
    两位物业领导向记者表达了些许无奈，“对于IBM，我们也希望它能尽快、有效地去做自己的工作，如果此时IBM不站出来，把事情说一说的话，会引起很多误会。IBM与老人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大厦其他租户正常的工作秩序。不过据说IBM已经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解决与老人的纠纷问题，但具体处理到什么程度、什么阶段都是对外保密的，我们也不知道。”
    此后，记者找到了IBM公司2010年之前曾经租用的办公地点——盈科大厦。原大厦保安经理张先生告诉记者：“我对袁师傅（袁庆怀）的遭遇很同情，一直在帮助IBM和袁师傅协调双方的关系。”
    张经理说，他曾亲自飞往上海找袁毅鹏谈这个事，最终谈定的结果是让袁毅鹏回公司试一试，这样做会给袁毅鹏一种心理平衡感，起码往前走了一步。袁毅鹏也表示如果真能回到IBM，可以由保安随时监控他，也可以在电脑里装上监控软件，看他是否适合这个工作，如果不适合可以让他走。
    张经理表示，他曾经把IBM相关领导和袁师傅叫到办公室，双方原本谈得挺好，但IBM方面又提出必须由其指定的医疗机构开具袁毅鹏身体情况的鉴定；而袁师傅方面则坚持，IBM找的鉴定机构一定是向着IBM说话的，应该找袁毅鹏一直就诊的医院鉴定。结果因为鉴定机构的问题，双方不欢而散。”
    张经理称，他做了多次协调后均以失败告终，最后袁师傅就天天来大厦等。“我觉得作为一个公司，满足这点要求不是很难的一件事，可能因为这里面会涉及到公司内部的规章制度。作为老袁一家人来说，他们如此执著就是为了赌一口气；而对于IBM公司来说，它们也有自己的制度和程序。我印象中IBM专门有一个帮助员工减压的机构，这也反映出IBM员工的压力应该是比较大的。”
    谈到为何多年来IBM与袁毅鹏一家始终无法解决争端，张经理指出，“IBM曾经表示，袁师傅的态度和做法打消了IBM的积极态度。作为世界知名的公司，被告到了法院，到了法庭上当然大家都要维护各自的利益。私下怎么谈都可以，但是公开化了，企业就没法低头了。
    IBM的名誉已经因此受到影响，不接纳袁毅鹏回公司工作也很容易理解。IBM也很尴尬，它可能会认为，‘你作为员工把公司告上了法庭，公司还能满足你的一些条件，而你自己却不满足，那就是较劲了。’”　　

    “这是一场悲剧”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中国知名反歧视公益维权机构——北京益仁平中心也曾经参与其中。当时亲自处理此事的该机构工作人员陆军表示：“2008年，北京益仁平中心曾经帮助袁毅鹏进行反歧视维权，我本人还受袁毅鹏委托前往IBM北京总部进行谈判。IBM希望和袁毅鹏解除劳动关系，但愿意支付远远超出劳动法规定的补偿金额；然而，袁毅鹏却坚持回到IBM上班，IBM就算付再多的补偿他也不动摇。我发现双方均坚持自己的立场，根本谈不拢。”
    陆军认为，这的确是一个悲剧事件。“我想，IBM的行为确实有不当之处，比如，IBM方面急迫地连续给抑郁症患者施加压力和刺激的做法，给袁毅鹏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伤害，并导致了其病情恶化，这是一种不人道的做法。而我国对于劳动者就业权的保护，也确实不如人意。比如劳动者与企业之间的就业歧视纠纷难以通过法院来解决，只能通过劳动仲裁来解决。”
    袁庆怀向记者出示了IBM于2010年底的一项重要决定，这是一封来自于IBM大中华区人力资源运营总监Blair Gillette发给袁毅鹏的信件，上面写道：“我们希望你能考虑重建你的职业生涯的其他途径，IBM愿为此提供帮助，而且我们也很愿意考虑适当的调解解决方案……IBM已经决定不再与你和你的家庭直接沟通，我们已经授权我们的外部律师代表直接与你们沟通此项事项……”
    记者按照信件中提供的外部律师信息，打通了对方电话，受IBM委托接洽此事的北京市君合律师事务所的赵律师说：“IBM并不是不愿意见他们（老袁一家），只是因为他们可能对IBM的一些工作人员有看法，让我们外部律师来谈的话效果会更好一点。这不代表没有诚意，IBM也愿意解决这个事。我们希望能和老袁一家坐下来谈，先看看他们这边有什么想法，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们都愿意考虑。之前我们也提出过包括经济补偿在内的解决方案，但是袁毅鹏还是想回来工作，这块确实是没有办法让步的，这也是IBM对我们表达的一个态度。”
    袁毅鹏在电话中曾告诉记者，在他绝望自杀后，一直关注他的朋友们给予了他很多关心和支持，特别是一位徐女士的出现让袁毅鹏得到了一些安慰。“我在袁毅鹏跳江后就主动找到了他，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会用手捂着脸哭。我也曾经是一名抑郁症患者，所以非常理解他的心情。他过去是一个开朗乐观的年轻人，尤其喜欢摄影，他向我展示了储存在他相机里的很多照片，绝大部分是在IBM工作时拍的，其中包括了他所在项目组的同事和领导的大头照，他说这些都是他永远难忘的时光，尽管有些人早已经放弃了他。他至今都没有说过恨IBM，相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那里工作。”徐女士告诉记者。
    袁毅鹏给记者提供了两篇文章，一篇是《这个人一事无成，除了创办IBM》，其中的一句话更被袁毅鹏刻意地标注了出来，上面写道：有个叫小沃森的美国人，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他从13岁起得了长达6年的抑郁症，还患上了阅读障碍症，有人说“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会一事无成”，但是他却使IBM成为计算机界的蓝色巨人。另一篇文章是《任正飞也曾是一个严重的抑郁症、焦虑症患者》，文中写道：“随着竞争日益激烈，深圳华为员工的工作压力越来越大，不断传出自残和自杀的情况，员工中患忧郁症、焦虑症的不断增多，令人忧心。任正飞给患忧郁症的员工写了一封信，题目是《要快乐的度过充满困难的一生》，并自爆‘我也曾是一个严重的抑郁症、焦虑症患者，在医生的帮助下，加上自己的乐观，我的病完全好了’” 。
    这两篇文章或许和老袁一家的困境并无直接关系，但在袁毅鹏看来，在冰冷的经济赔偿和严肃的法律条文面前，那些看起来更温暖的人性关怀才是他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