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润哪里会料到,他将茅台列为仅次于路易威登(LV)、爱马仕和宝马的第四大奢侈品牌,等于把茅台公司往火上烤。茅台因为早被贴上了“政商关系承载物”式的标签,原本就已成为众矢之的了。现在还能公开、大声宣称“茅台很委屈”的,或许只有券商研究员了,譬如瑞银证券称茅台“成长之路风雨无阻”。 所谓在商言商,券商研究员分析一家公司,总会剔除舆论中的一些情绪化元素,抓住最核心的部分。譬如茅台高层说,到“十三五”末(即2020年底),产能要达到6万吨,销售收入破千亿。也就是说,相比现在1万多吨的产能和200多亿元的营收,未来8年要增长5倍左右。可茅台在市场上总是供不应求,有人计算过,要满足当下的需求,产能至少得3万吨。供不应求,就涨价吧,过去10年茅台酒的价格涨了近10倍,未来8年就算再涨5倍,到2020年,每瓶就超过了一万元了。 一万元一瓶茅台。正常吗?没什么不正常。凭啥国外一些奢华酒一瓶合人民币几万元、十几万元,中国酒就一定要廉价呢?凭啥LV一直在提价,而茅台提价就被人指责呢?估计茅台老董事长季克良和现任董事长袁仁国都曾这样想过,但无论如何不会这么明说。非但不这样说,反而如季老先生一样,反而还多次号称要做“中国人喝得起的茅台”。哪怕被人取笑“口是心非”,也要尽力与民众拉近距离;哪怕因为申报奢侈品资格的事深陷舆论漩涡,也忍着不去做所谓的“危机公关”。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茅台是国有企业,而季、袁都是国家干部,他们最忌讳成为舆论焦点,万一不小心被焦上了,最佳应对策略或许就是以静制动。 假如茅台是民营企业,那情形就会大不同。拿下世界奢侈品协会颁发的资格证,相当于在进入国际市场的名片上镀了层金,这不是许多民企梦寐以求的么?先不说海外销量从此节节攀高的可能性有多大,至少纽约的茅台酒便不会再一瓶几百元人民币地“贱卖”了。 至于国内市场,大可不必因为成了向官员送礼的首选而陷入舆论漩涡太在意——民众矛头对准的是拿公款消费高价酒的官员或拿这种酒充当“寻租工具”的利益双方,而不是这种酒本身。就算没有茅台,也一定有别的价格也许更高的酒坐台,就算有人大代表建议出台或政府出台了“限茅令”,一样不能阻止官员们爱茅台的步伐。而当阳光下的喝茅台和送茅台变成地下行动,市场之红火可能不减反增——这和民间借贷利率要远高于银行利率但供需两旺是同样的道理。 作为民企的茅台,同样不必在意因提价而引起的争议。游戏规则不可违背,若行政之手干预过多,一个坏市场的形成只会造成多败俱伤。奢侈品从来就不是为普通大众而生,全世界皆如此,很少听到欧美消费者因某个超出自身消费力的产品不断涨价而口诛笔伐甚至恶语相向的,也很少有哪国的消费者像许多中国人一样对所谓代表权力、地位或身份的符号趋之若鹜并深以为然。 这并非是自嘲之语。一国的商业文明和民众的财富观是不断变化,从稚嫩走向成熟的。回想一下,茅台酒在2000年至2006年间因为创设了新的商业模式而营收增长6倍,可谓一飞冲天,茅台渐成人们津津乐道的明星公司。但之后几年,国人再提起茅台,语气却有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的源泉之一,是中国社会贫富分化的加大以及中国商人“原罪”讨论兴起,创设茅台商业模式的原总经理乔洪从功臣沦为阶下囚被判死缓。 具有奢侈品之实的茅台不敢提奢侈二字,而其他酒类品牌譬如郎酒,早已高调宣布以奢侈品形式在全国范围运营高端连锁店品牌,太阳谷冰酒作为世界奢侈品协会“全球最具价值十大创新品牌”中唯一中国品牌已与欧美众品牌站在了一起。顺便提一句,和茅台一样地处赤水河畔的郎酒,2011年营收超百亿元,同比增长近八成。10年前郎酒从国有改制为民营时,当地政府给汪俊林的协议之一是:当郎酒销售额达到30亿元之后,每增加10亿,郎酒商标所有权就无偿出让10%给汪作为奖励。 假如茅台是民企,规模和国际影响力或许会比现在大数倍,或许早成奢侈品牌。2011年中国奢侈品年消费总额或许已位居全球第一而非第二;或许早赶在LV集团旗下的轩尼诗买下中国的文君酒之前,已将轩尼诗归入茅台旗下……当然也可能有另外几种命运:耽于平庸、分崩离析或被收购(被国外资本吃掉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很难想想象,一家毛利率超过90%、缺乏相应股权激励机制、派系斗争激烈的非家族式民营企业会顺风顺水,且每到舆论风口浪尖总能安然脱身;而就算它壮大到成为当地政府的掌门明珠,当有突然事件发生时,当地政府也未必会像现在一样设身处地为企业及股东着想。可以说,比茅台酒更奢侈的,是其头上那顶“红帽子”。 如此看来,与其如此圈养这么一个拘谨的“国宝”,不如放手让它自由搏击。让权力的归权力,市场的归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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