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过亿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成为李安继《绿巨人》后时隔近十年之后的又一次冲锋。
“我在发掘新的电影语言,创立新的东西。”李安在新片发布会上说,“我在做一个开路的先锋。”
他指的是饱受影坛争议的3D新技术。日前,李安来京宣传自己的新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该片讲述了一个印度少年与一只动物园的老虎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故事,预计在11月22日全球同步上映。这是李安执导的第十二部作品,即将步入耳顺之年的他,选择了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迎接“商业与艺术如何共存”的挑战。
这部改编自获奖小说的影片集合了所有电影界公认的“硬骨头”:拍摄小孩、动物、水。即使是传统的2D手法,也很难达到十分理想的拍摄效果,这位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华人导演却又给自己加上了3D这样一个“紧箍”。
其实,这也完全符合他二十多年职业生涯的一贯原则:从不重复自己,从来都选择新的硬骨头去啃。“越是拍不出来越想拍,后来就着迷了,非要做出来不可。”李安笑道。
专啃硬骨头
电影预告片里有这样一个场景:夜晚海面出现成群海蜇,发着荧光,一头巨大的鲸跃出水面。奇幻瑰丽的画面令许多观众叹为观止,但这却不是小说中的情节。
“书里面有意思的东西,看起来不见得有意思。我做了我的研究,海上会碰到什么东西,有什么奇观。”李安解释道,“我需要做一些视觉上的奇观,刺激观众的想象——大自然是这么大,我们是这么渺小。”
影片中因为有些魔幻色彩,所以很多特效都只能依靠后期制作。“最困难的是水。大量的水,觉得人是很无奈的——每一个镜头都是刻骨铭心的经验。”李安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在电影里面把水拍好的,从来没见过。”
李安在台湾的台中找了个废弃的机场,修造了一个75米长、35米宽的大水池。为了模拟海上涌浪的样子,他从水池的一边冲浪、另外一边消浪,这样才能控制浪型、波长和节奏,造出深海涌浪特殊的长振幅起伏。
但画面的外围部分,只得靠电脑来做特效。水的难处在于它又是流动的,又是透明的,有折射、有特殊的粒子感,在电脑上一帧一帧慢慢做出来花费不菲,需要事先做详细的计划、做一个镜头常常需花两个礼拜,加之李安的高要求,最后“很多电脑公司都有点儿吃不消了”。
至于为什么要用3D,李安的解释是:解套。“2D的话肯定拍不出来,”他说,“我想在视觉上开拓一个空间,可能就有了解套的方法。”
美国福斯公司(FOX)当初找到他时认为,只有他这个华人导演才能拍出东方题材的作品。李安思考,书中关于圆周率π(“派”也是主人翁的名字)的阐释有些哲学意味,“π是一个无理数,是个无解的东西。怎么在无解中看到圆圈,怎么表达非宗教性的对神的概念,就像是中国人说的‘老天爷’——其实是很有意思的,我希望把东西方好的东西都能够结合出来。”
而另外,一个人在海上漂流的故事也具有高度的戏剧化和娱乐性,如果用视觉语言表现出来效果也许会令人不可思议。
于是,李安首先把书本变成剧本——这是进行第一次解套;然后花一年时间做了一个70分钟的卡通片,呈现给福斯公司具体的拍摄方案——这便是第二次解套。大家开会商讨一年半之后才拿到预算,拍完之后又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做后期制作。直到两个礼拜前才完全交片。
“我是用3D思维的方式来拍的,”他说,“大家过去觉得3D只是一个噱头,大部分是动作片在拍,没有人把它当作艺术品来做。(但考虑到)怎么去控制视觉、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这其实是一个新的媒体。所以在里面我也学到很多东西。”
几周前的纽约影展上,李安带着他尚未完全“竣工”的作品去展映,结果得到国际媒体的盛赞,他老老实实形容当时的感受:“一看反映很热烈,人就开始泄气了,支撑我的力量没有了。我觉得它可以为很多观众接受。”
“不知道哪天到岸”
尽管有重重的技术阻碍,当被问到哪一部分是最困难的时候,他说不出任何其中之一。“这部电影最难的部分,我觉得是在商业跟艺术上面都要共存。”
这位靠《饮食男女》等“父爱三部曲”起步,靠《理智与情感》奠定学院派基础口碑,靠《卧虎藏龙》拿下奥斯卡两项大奖提名,靠《断背山》第一次手举着小金人对着全世界用中文说出“祝大家新年快乐!”又在拍摄大尺度谍战片《色·戒》时饱受沉重历史摧残致情绪崩溃的导演,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在艺术片领域“呼风唤雨”。
在他至今上映的十一部作品里,只有2003年的《绿巨人》让他承受过商业压力。结果那一部无可否认成为票房与口碑共同的失败之作。但他自己却在一次采访中说那是“唯一在好莱坞做的一部真正像好莱坞的作品”。
花费1.6亿美元的《绿巨人》是文艺李安挑战好莱坞商业模式的第一部作品,这次投入过亿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将成为他时隔近十年之后的又一次冲锋。
福斯公司在全球发行的时候就摆出了商业大片的架势,加之3D的“噱头”,自然会让观众期待非常极致震撼的视觉效果。可是另一方面,李安说,原著全球销售量超过700万册,书本“大来头”也会让许多冲着思想内涵而来的观众想要找到值得探索的东西。
“所以我也挣扎了很久,在我的内心,艺术良心跟商业压力,还有读者的期待,基本上我是受足了罪!”他说,“有一段时间,我很想做‘烈士’——跟它拼了,它拿我又没有办法,我是大导演嘛!我就拍一个全世界最贵的艺术片,名留青史。”说完全场都跟着他笑起来。
电影公司对“李安”金字招牌的信任度也经受了一番考验,四五年时间、上亿元资金一点一点地耗尽,撑到最后上映才能见分晓。
要上映的日期一天一天逼近,导演心理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跟派一样,同老虎在小船上漂过太平洋,不知道哪天到岸。”
李安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既有普遍性又有深度的片子。大家看完之后可以同家人、朋友进行讨论——因为这才是看电影的真谛所在。
“故事讲出来就已经是你的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