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2005年在风靡一时的《世界是平的:21世纪简史》中认为,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和强大的市场经济推动下,“世界正被抹平”。然而,长期扎根金融、法律和实业领域的金融界法律专家于是今在研究以美国为主的发达国家金融体系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世界不是平的,市场也不是平的”,当前的市场经济体系“更像是各大板块,存在着高低不平的地势,板块之间相互挤压、冲撞”,全球化的力量虽然不可阻挡,但在这种潮流中,金融霸权已成传统“三权”之外的一种缺乏约束的权力,这种权力在世界范围内掠夺发展中国家的财富。
货币的权力化
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以美元和黄金为基础建立了金汇兑本位制,这个体系为美元确立世界领导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放在历史时代背景下,该体系总体上促进了经济发展,特别是为国际贸易中的货币使用第一次创造了“通用”条件。更重要的是,因为有黄金这一“硬通货”,许多国家除了储蓄美元还多了另一种选择。换言之,无论是哪个发达国家,均难以仅仅借助货币便可控制全球市场。
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当美国因黄金大量流出,再也无力“捍卫”每盎司黄金兑换35美元的兑换水平时,尼克松政府挥刀剪断了黄金与美元的联系。然而,此后走弱的不是美元,而是黄金传统地位的衰落,疲软的美元反倒迅速上位,迎来了美元快速发展的“又一春”。
至此,脱胎于黄金的美元告别了凯恩斯所说的“野蛮时代的遗迹”。但是,作为贵重金属的黄金并不是属于哪国的货币,而美元的信用则取决于华盛顿。布雷顿森林体系“倒塌”,实际是将原本具有博弈性质的货币体系单一化,最终聚拢于一个国家货币的大旗下。如此,不可避免会遭遇这样的困惑:美元发行对应的仅是美国的商品价值呢还是全球商品?如果是美国商品,那么美国商品究竟有多少价值呢?如果是全球商品,美元又凭什么具有这样的功能呢……
于是今认为,当“美元成为主权货币后,其发行本身就代表着‘创造财富’”。2008年,当发端于华尔街的次贷危机最终波及全球酿成国际金融危机后,美国政府靠增发8000亿元货币缓解危机,促发了全球范围的通货膨胀,可置身风暴中心的美国反倒波澜不惊。“每次金融危机发生时,美联储都以躲避市场信用收缩为名,向市场供给大量资金。”显而易见,这种现实已无法与亚当·斯密关于货币的理论形成有效对接。
今天,美元已取代黄金成为国际头号“硬通货”,越来越像阿基米得笔下那根撬动地球的杠杆,美联储可以通过发行、利率调整不断强化美国的利益,并借此打压其他货币并制造财富。依仗这种金融霸权,一个国家无需通过辛勤劳动,而只消轻轻摁动印钞机按钮便能积累超量财富。
金融的魔力化
于是今认为,最能说明当今世界金融霸权的莫过于下述现实:虽然“美元在美国国外流通的比例已经达到60%”,但广大美元使用者既无知情权,更无参与权!自2010年起,我国的国民生产总值便超越日本紧随美国之后,经济发展规模跃居全球第二,但我国在市场规则制订方面的话语权仍旧极其微弱。“据不完全统计,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国际电工委员会发布的国际标准已近20000项,但中国企业参与制订的仅有20余项”。
类似的痛感涉及面很广。自去年9月起,我国已超过美国成了全球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但我国在石油定价机制上仍旧缺乏话语权,石油价格涨落依然“听天由命”。同样现象还体现在大宗商品、互联网、大豆等诸多行业,其共同特征为:表面看我国经济规模颇庞大,占据了大宗商品交易的很大份额,可我们还只能是规则的执行者而非制定者。大宗商品价格异动的背后,往往是金融“巨鳄”们贪婪的身影。
经历了2008年的国际金融海啸,虽然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呼声甚高,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仍在“将以美元等主导的国际经济秩序开拓到新体系和新领域”,直至目前,美国仍具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该书从专业角度讲述了许多金融案例和现象,其实对有些现象只需简单对比便不难看出更多端倪。比如,近年来美国频频指责中国货币超发现象严重,却不自问从克林顿政府开始美国已不再公布美元发行总量,美元发行的最后一道闸门彻底洞开。时至今日,探寻美元发行数量早就“上升”为一门研究学问,不过这门学问的源头在于美元发行不透明。理论上,货币本身没有价值,除非其对应兑换商品。试想,倘若全球美元回流,到底可以买走多少个美国,这倒不失为一个值得探索的有趣话题。
与宋鸿兵在《货币战争》中将全球经济归结为少数几大金融家族的阴谋学说不同,于是今认为,“在当代,高盛、花旗、摩根斯坦利、瑞银等金融机构‘巨鳄’们在国际金融市场的话语权、影响力、资金调动能力和协调能力,都要远远超过它们自身直接控制的资本力量”。正是因为有了华尔街这样一群体量庞大、足以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呼风唤雨“之徒”,一方面美国的重大政策总会心照不宣地照顾“巨鳄”们的意志,另一方面越是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越会对这些金融“巨鳄”们顶礼膜拜,而在这顶礼膜拜的背后,是后发国家深深的无奈。
总之,在美国国内,以美元为中心的垄断金融机构打着金融创新旗号,不断升级杠杆,越来越多的美国企业还有国民习惯了寻找金融“快钱”的生活方式;在国外,依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构织的以美元为主导的市场体系,美元地位在经历了国际金融危机的巨大冲击后依然坚不可摧。
金融霸权时代的壮大路径
如果没有1944年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便不会有美元与黄金的挂钩;如果没有美元与石油的挂钩,美元就难以搭上产量迅速攀升的石油的“顺风车”。而在金融创新规则的光环下,次贷危机、金融危机接踵而至,然而损失最重的不是美国,而是那些大量购买美元不良债券的境外国家或机构。所有这些,归因于长期围绕美元制订的各种规则,这种规则模式早就不再局限于金融界,而是延伸至社会各个角落。
众所周知,正因美元是石油唯一挂钩货币,石油进口国才不得不想方设法储备大量美元。按照协议,手持大量美元的中东产油大国不得不频频购买美国各种债券。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美国债券风险评级牢牢掌握在美元的“母国”。令人费解的是,虽然这些评级机构可以对一国产生重大影响,但他们对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风暴、2008年金融危机等多次重大金融事件表现失聪,到底是这些评价机制本身确实存有技术性漏洞,还是其评级更偏重于捍卫美元的地位和自身利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美国人不会坐视别人复制美元的成功,不会允许同样一个靠发行便可坐享其成的货币存在,也不会无视可与之比肩的金融机构与其“分肥”。因为谁握有规则制定权,谁就可以从源头以更低成本更好地捍卫自身利益。有人会说,美元今天地位的形成有着种种历史原因,但谁又能否认,任何一种货币的发展,其背后不会留下一串串历史足印呢?再者,任何离奇的原因,均不足以成为褪掉美元货币色彩强化金融霸权的理由。
对当今国际金融霸权的内幕看得越清,就越不可能得出市场“平”的结论。不过,于是今笔下的“不平”,是对金融与市场权力不对等的批评,而弗里德曼则描绘了一个不断全球化的发展趋势。我们当然不能因为金融霸权的存在而否定全球化的经济成果,但我们万不能因此无视拓展话语权和争取市场规则制定权的紧迫性。很简单,如果始终无法掌握与自身发展水平对应的规则制定权,我们长年胼手砥足创造的财富的很大一部分势必因受制于以美元金融霸权而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