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以来的六十多年内,石油已经成为全球政治、军事、经济、社会等领域最重要的关键词之一。有多少合纵连横、尔虞我诈、利益交换、权钱勾结、景气循环、百姓悲欢都蕴涵于其中。全球石油价格波动也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受人关注的价格趋势之一。由于全球石油的供给与需求存在显著的不对称性,油价的涨落就意味着全球收入的重新配置与大国实力的起落浮沉。 石油是一种特殊的商品,要建立对石油价格的分析框架,需要在传统的供求分析框架上引入新的元素。在我看来,一个比较系统的分析油价变动的宏观分析框架,应该包含供求缺口、计价货币、投机因素与地缘政治因素这四个层面。油价波动实为上述四层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任何一种商品的价格,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市场供给与市场需求力量交互决定的。石油的特殊性在于,对石油的需求,由世界经济景气循环以及对石油的依赖程度所决定,而对石油的供给,却由全球范围内生产能力与供给方寡头们的共谋所决定。 世界经济存在着各种不同期限的波动周期,经济的涨落无疑会影响油价的波动。自二战以来,世界经济对石油这种能源形式的依赖程度不断上升。而未来世界经济对石油的依赖程度,却恰好取决于油价。如果石油价格持续高居不下,则石油进口国开发新能源的压力与动机均显著增强,新能源替代石油的时间表将显著提前。反之亦然。 石油的勘探、开采与产能扩大,均存在较长时间范围内的时滞,因此,供给方对需求的反应,也存在着类似于“蛛网模型”式的滞后,供给方的反应最终可能不但没有平抑市场价格的波动,反而放大了市场价格的波动。石油市场具有显著的卖方寡头垄断的特征,多年来OPEC的产量限制一直是造成供求缺口最重要的制度性原因。不过,随着俄罗斯等非OPEC国家产量的上升,由于在OPEC与非OPEC国家之间达成集体行动越来越困难,这客观上打破了供给方共谋的格局。 作为一种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交易的商品,超过90%的石油交易是以美元计价的。这就意味着,即使供求缺口没有发生变化,仅仅美元汇率的运动就足以导致石油价格的波动。美元指数与油价指数之间具有显著的负相关。这种关系,在特定时候甚至成为导致油价波动的主要原因,也成为全球投资者套利的重要源泉。 全球范围内有比较完善的石油期货市场。但凡有规范的、大规模的期货市场的大宗商品,其价格就并非单纯由基本面因素决定了。一方面,现货价格运动趋势应该影响期货价格走势;另一方面,期货价格走势也能通过倒逼机制影响现货价格走势。在石油期货市场上,投机性资金的炒作(做多或做空)会首先影响期货价格的波动,之后再传递至现货价格。而期货市场上投机方力量的强弱,又取决于全球范围内的流动性与其他资产价格。在流动性过剩的背景下,以石油为代表的各类大宗商品价格都可能被炒至高位。随着流动性过剩的逆转,大宗商品价格的暴跌也顺理成章。 石油这种商品的特殊性,还表现在以下两个层面:其一,石油是各类军事设备的重要燃料,石油供应安全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一国军事实力与国家安全;其二,由于石油的供应主要来自中东、中亚、俄罗斯、拉美等特定国家,油价涨落决定了这些国家相对实力的上升与下降,这会影响到全球政治版图与地缘政治格局。为此,石油价格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地缘政治属性,油价的决定因素也包含了全球大国之间的政治博弈。这足以解释为什么以“世界警察”自诩的美国军队对中东与中亚趋之若鹜,却对海盗猖獗的索马里置若罔闻。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在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之后,美国证监会立即开展对石油期货市场上投机资金的调查,造成油价一落千丈。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美国在油价高低问题上的两难:油价过高对俄罗斯有利,油价过低对中国有利。 综合上述供求缺口、计价货币、投机因素与地缘政治因素四个层面,就能够获得对油价问题的比较全面的理解。然而,现在最大的难点在于,当上述四个层面各自指向的油价运动趋势相互矛盾之时,该如何判断油价的运动方向?要将上述四个层面的因素统一到一个模型中去,是非常困难的。况且,即使有这样的模型,其结果可能与现实油价运动存在着显著偏差。与预测GDP一样,预测油价,恐怕在很大程度上还是靠“拍脑袋”。这不仅需要预测者对决定油价的因素有透彻了解,还需要预测者长期跟踪全球石油市场,对油价涨落的历史了然于胸,对油价的未来波动有敏锐的触觉,并且可以根据未来油价与预期的差异来不断修正自己的预测方法。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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