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午后，在北京崇文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记者见到了张某，一个曾经靠卖答案而在“作弊产业链条”上赚了个盆盈钵满的年轻人。身着黑色西装的张某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老练，他的眼神中分明透露着特有的精明和世故。在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中，张某向记者揭示了他和他的伙伴们所从事的这份“职业”。记者发现，一条网络密布、环环相扣的庞大“地下产业链”正在考场外滋生蔓延，“作弊产业链”之发达，令人触目惊心。

作弊花样不断翻新

    “枪手作弊”可以被认为是“作弊产业”的初级形态。以英语四六级考试为例，四级考试的“枪手”每次收费1500元，六级考试的“枪手”收费2500元。寻找“枪手”替考的人，一部分是即将毕业却还没有拿到四级证的在校大学生，没有四级证书意味着他们将不能获取学位证；另一部分属于社会上的在职人员，他们往往因为评职称或其他需要，自己又没有能力通过考试，所以请人替考。考试时，只需要“枪手”的两张照片和雇主的身份证即可，一些“考试服务”中介公司也由此而生，在承诺“考不过全额退款”的同时，这些中介收取100至200元不等的费用。
    随着相关考试制度和纪律的日趋严格，“枪手”的市场正在萎缩。张某所进行的作弊行为却有全新的内容。他们不是中介，也不提供“枪手”，而是专门为参加英语四六级考试的考生提供答案，并由此获利，进而形成了一条贯通的“地下产业链条”。虽然没有特定的名称，但据了解，这样的组织有着稳固而庞大的市场。
    据介绍，这个组织在很多高校都有特定的联系人，这个联系人负责考前在学校散播消息，联系想要购买答案的考生。他们销售的答案一般分为“考前答案”和“考中答案”两种。通常情况下，“考前答案”是在考试前一天晚上把答案交给购买者，因此价格相对昂贵。以重庆为代表的西南地区，每份“考前答案”的价格在2000元至3000元之间；北京、太原等北方城市的价格则相对便宜，一般在1000元到1500元之间。“考中答案”一般是考试过程中在交答题卡前半个小时，通过手机短信的方式传递给购买者，购买一份答案需要500元左右。

专业完善的“作弊产业链”

    张某向记者描述，整个“作弊产业链”大体可分四层：第一层是老板；第二层是老板手下，一般会有五到七个人。这些人属于老板的工作人员，也是惟一可以和老板真正接触的一层。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掌握着大量的地区联络人，每卖出一份“考中答案”，这一层的工作人员通常会向下级人员收取3000元左右的费用；地区联络人，是整个网络的第三层，答案正是通过他们到达最终客户那里的。以一份“考中答案”售价500元来说，只要卖出六份答案，他们就可以保本，(因为他们拿到一份答案要向上级缴纳3000元费用)。一般情况下，一个联络人一次可以卖掉100多份答案，因此他们的纯利润就有好几万元。不言而喻，网络的第四层，也就是答案的终端——广大考生。“这样的网络几乎遍布大半个中国，不过一般以大中城市为主，小城市人比较穷，价格也卖不高。”张某如是说。
    据张某介绍，“考前答案”价格比较贵，一份要2000元至3000元。一般是交钱后，各个分理处负责人派专人在考试前一天和买答案的人联系，然后当天晚上在考点附近的宾馆订好房间，把答案交给买方，并让他连夜背诵；第二天，负责人会把买方直接送到考场，这个过程不允许买方和外界任何人接触。“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防止答案的泄露。”张某补充道，“我们老板是‘有背景’的人，在这方面绝对讲求诚信，别看手续很复杂，但是答案却是千真万确。曾经有一个人通过这种方式考了500多分的高分。”
    张某还特别告诉记者，现在很多所谓的“考前答案”都是骗人的，买方一定要到“讲诚信的大企业”购买答案。“企业？”看到记者不解的表情，张某连忙改口：“应该说是个大组织吧。”
    对于“考中答案”的输送，这个组织的网络似乎更加完善。据张某介绍，老板通常会找四五个英语专业的大学生，每人负责一道大题的答案。对于这些英语专业的学生，四六级考试的题目要简单很多，因此他们基本上在考试规定的40分钟后就可以交卷，然后把答案带出来，由老板手下的工作人员用手机迅速传送给手上的联络负责人，然后再由各个负责人负责传给考生。“为了防止一个答案被几个考生公用，我们只在交答题卡前的半个小时才把答案发过去，这样他自己抄完也就没有时间了。不可能资源共享。”张某得意地告诉记者。
    据了解，每次英语四六级考试期间，某些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学生通常会“整班出动”，参与其中已经成为一些大学生“勤工俭学”的创收途径。

体制下的无奈选择

    没有人能够说清“作弊产业链”有多大。但可以肯定的是，人事制度和教育体制上的弊端正在造就一个庞大的作弊市场。一个参加过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考生痛心地告诉记者，一个考场30多个考生，除了他和一个女生，剩下的人都在“抄答案”。“当时真的不想考了，这样的成绩和形式还有意义吗？”就读于重庆某重点大学的一个学生告诉记者：“我们学校几乎1/3以上的学生都是靠买答案通过四级考试的。”
    原本以为只有那些英语成绩不好的学生才会向“答案”求助，殊不知，那些英语成绩原本不错的学生，由于用人单位对分数的较高要求，也会通过“捷径”达到预期的高分。小王大学毕业已经一年，当时所学专业是市场营销，优秀的学习成绩以及在学校学生会工作的经验，让她很快被一家国内知名大型企业看中。可是这个单位规定六级考试成绩一定要在500分以上才可以被录用，六级考试只得了440分的小王面对巨大的就业压力，只好通过“买答案”的方式获得了较高的分数。
    在狂热和躁动的驱使下，一些购买答案的考生其实也有着自己的无奈。西安某高校四年级学生小李就这样告诉记者：“在大学校园里，通过四六级考试的学生与没有通过的学生已经成为继贫富差距之后的又一道两极分化的分水岭。通过了四六级考试，就像是进入了天堂，如果不准备考研究生，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大学已经读完，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了，他们好像是高人一等；如果没有通过四六级考试，那简直就是在地狱里挣扎，明显就会低人一等。”据小李介绍，在他们学校，通过了四六级考试的同学是不会与没通过的同学玩的，“当然，没过四六级考试的同学心里也很自卑，他们也不愿意与通过了的同学交往。”
    有关人士指出，考生不择手段地希望获取考试的高分和相应的证书，其实主要归因于学校与学位挂钩的“死命令”，以及社会不加区分地对证书近乎畸形的偏爱。以英语四六级考试为例，在中国，几乎所有的高校都把英语四六级证书与学位证和毕业证挂钩，从以前的“拿证发证”到现在的“425分划线拿证”……尤其是英语四级考试，其成绩已经关乎一个大学生能否顺利毕业，进而直接关系到他的工作机会，因此显得异常重要。
    记者注意到，在用人单位的诸多招聘启事中，列在首位的就是诸如“六级证书或者六级500分以上资格者可报名”的要求，两张薄薄的纸片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学毕业生踏入社会大门的钥匙。当然，除了英语四六级考试以外，人们还会面对诸如成人高考、研究生统考、职称考试等名目繁多的“门槛”，由来已久的对分数和证书的近乎疯狂的渴求，使得作弊之风越刮越猛，其辐射范围之广、参与人数之众、影响之恶劣，难以估算。

链接
英语四六级考试作弊事件回放

北京：泄题考点资格被取消

    事件：由于受非典影响，2003年英语四六级考试推迟到当年9月20日。次日即有媒体惊曝“英语四级考题被泄密”。
    处理：有关部门依法取缔“东方大学城宇航培训学校”；停止了某大学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考点资格，并敦促其进行整顿；对另外一所大学给予通报批评。

重庆：网上卖题被判四年

    事件：2004年12月，我国第一例利用互联网完成贩卖试题答案全部步骤的女性团伙犯罪案件一审审结。26岁的西南农业大学女教师孔静利用监考之便，伙同他人贩卖国家英语四级考试答案，短短两年竟非法牟利约20万元，此案涉及全国11个省市数百名考生。
    处理：重庆北碚区法院以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判处孔静有期徒刑四年，并缴获其全部非法所得。参与此案的其他人员也分别被判处半年至两年的有期徒刑。

南宁：七名泄题者被判刑

    事件：2004年12月30日，轰动全国的英语四级考题泄露和监考人员舞弊案，在南宁市新城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宣判。
    处理：广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原副主任林继彬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其余六名被告人也分别受到了惩罚。

北京：泄题事件是恶作剧

    事件：2005年1月8日23时40分左右，有人在“猫扑”网站发现，贴出英语四级作文题，时间显示为2005年1月7日23：51：58，而英语四级考试时间为1月8日上午9：00至11：20。
    处理：2005年1月8日上午赵某参加了当年的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当日中午他特别修改了该论坛的时间设置，并发表了题为“四级英语作文题目”的帖子，使网民以为该帖子发表于1月7日23时51分，从而误认为是考前泄露了作文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