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两组新闻在扰动观察者的神经,一是中国经济规模超过日本跃居“世界第二”,一是美国在东亚连续组织军事演习,“战略东进”态势明显。 事实上,人们往往容易将中国崛起与世界局势的变化联系在一起。但在美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缩写:MIT)斯隆商学院政治系副教授爱德华?斯坦菲尔德(Edward
Steinfeld)看来,恰恰相反,他认为,中国的崛起不会威胁西方。 近日,斯坦菲尔德在上海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担任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的斯坦菲尔德,正领导着MIT的中国项目组,对中国国企改革、能源问题等关键课题都有着深入的研究。他在10多年前曾在南京大学工作过5年,访问中,他对于时常浮现于西方的“中国威胁论”以及“中国崩溃论”都予以了驳斥:那是危言耸听,完全言过其实。 在专访中,他说他想传递给西方社会“中国是美国等国经济增长的助力器”的信息:“你们可以攻击中国的货币政策,可以攻击中国的贸易赤字这样的问题,但不要忘记,在整个世界贸易的舞蹈当中,中国也是很重要的参与方,两个人才能跳得好。而与中国之间的这样一种关系,美国经济是获益良多的。”
中国融入全球化
第一财经日报:中国经济在发展、崛起,在很多观察人士眼中,这在冲击和改变国际格局,尤其是给西方世界带来影响,你怎么看? 斯坦菲尔德:在很多人看来,中国的崛起毫无疑问意味着西方社会,尤其是美国的衰落。但与这些认识相反,我恰恰认为,中国的崛起将会使美国受益。中国的发展将有助于增强美国的商业霸权,因为中国正在逐渐融入到西方的游戏当中。 日报:通过加入WTO等,中国主动开始了全球化。当前以贸易、投资、金融等领域为代表的经济全球化格局,仍然是西方世界主导,你说中国融入西方游戏,指的是什么? 斯坦菲尔德:在尝试实现国家现代化发展理想的过程中,中国正在不断遵照西方的规则参与游戏,通过自身与西方社会经济秩序的一体化,这将会持续强化西方世界的公司和监管机构的支配地位。中国从源自外部世界的影响中受益匪浅,中国已通过多种方式改造国内经济和国内机构。对于中国公司而言,在参与全球化生产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需要遵守国外的种种规则。 在这个过程中,外国可以有选择地改革中国的国内工业,并根据特定的国际需要加以重组。例如,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企业间的自发竞争迫使成千上万家中国企业重组。在融入全球生产体系之后,生产商们将接受国际质量标准的检验和外国媒体的监督。在外国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公司,则要接受海外监督机构的严格监控。 因此,就本质而言,正步入现代化巅峰的中国正在做一件空前的大事,它正在参与发达国家的游戏。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的是“最佳配角”。作为一个低成本的大规模商品供应商,中国为“主角”――发达国家们创造了大量机会去专注于知识的创新和再造――这比商品制造更难以复制。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凭借的是“投身全球化生产”巩固自己在全球劳动分工中的地位,而美国等发达国家则在该基础上进行着技术创新和商业创新。
威胁论是危言耸听
日报:在融入的过程中,中国经济规模逐步放大,因此各种“中国威胁论”在逐渐流传,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斯坦菲尔德:我对这种危言耸听的威胁论是持怀疑态度的。任何国家的经济增长,以及由此延伸的国力,构成了对国际体系的挑战。不过,在中国的国情下,我觉得世界所面临的挑战是相当适度和温和的。 在某种程度上,由于今天的技术性质(如何生产商品的性质),中国通过使其依附于全球化的生产体系之中而得以增长。这与日本和韩国20年前的发展模式大相径庭。为了参与这一全球分工,而且是比许多其他发展中国家更有效地参与,中国不得不越来越多地改变其国内机制,与全球规范保持一致。 实际上,这就意味着,中国作为一个经济和社会实体,已经是现有的全球秩序的主要利益方。这并不是说,全球秩序将不会发展,或者说中国不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具有更大的影响力,而是说,如今中国将不是通过试图推翻现有的全球秩序来服务于其利益,而只是更多地参与管治。 如果在30年前,美国或欧洲的人们被告知,他们有一天会和已经在全球秩序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中国一起工作,那些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梦。然而今天,这一梦想已基本实现。我们应该拥抱自己的梦想,在庆祝它实现的同时,我们要认识到,仍有许多挑战有待解决,比如东北亚和东南亚的领土争端、全球环境问题、全球对核扩散的忧虑、朝鲜半岛关系管理等。
剖解三种威胁论:能耗、技术、工作
日报:西方世界对中国崛起带来威胁的讨论,也包括了对中国能源资源巨额消耗的担心。比如,关于能源消费总量、碳排放等问题的讨论。这些领域你怎么看? 斯坦菲尔德:大家总是在争论中国的排放比谁多,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的话,其实美国人均碳排放量还是中国人均碳排放量的5倍呢,这个又怎么说呢? 我觉得关键要做的事情,是怎样让每个人都能够低碳生活。我们并不应该总盯着中国说话,而是要看中国是不是的确在把一些高精尖的技术用在环保、用在节能上。中国的确是这样做的,将很多投资用在这个领域,很多最最高精尖的环保节能技术都是中国买来在用,而我们美国甚至都没有用,我其实很希望美国也能够像中国在这方面花很大的投资在自己国内。 日报:谈到技术,另一个中国威胁论的领域就是高技术领域。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西方国家,都针对对中国的技术出口进行各种限制。中国科技企业对美国企业的并购也会受到很多阻挠,你对此有何看法? 斯坦菲尔德:这种出口限制是事实。就个人而言,我并不支持这些出口限制。我认为它们往往达不到所想要的效果(防止某些技术的传播),而且还损害了有此类限制国家的国内企业。同时,我认为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中国身上往往会被夸大。换言之,受到限制的商品的实际数量并不多。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个问题的政治意义要大于现实的经济或商业价值。同样,我不认为出口限制就能确保西方安全,但我也并不认为它们会产生重大的经济或商业影响。 日报:认为中国经济崛起威胁论的另外一种观点,常常源于中国劳工在不断抢走发达国家就业岗位。但很多讨论往往看不到,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工人们只能拿几美元,而跨国公司可能拿了上百美元。你怎么看待中国一些产业的这种现状? 斯坦菲尔德:对于发达国家的就业岗位而言,这本身就是全球化的历程。我承认,中国的制造商在这种全球化生产流程中获利的确是很有限、很小的一部分。但不是薄利就证明这个东西很低端。像台湾的一些代工厂,虽然他们获利很薄,但他们做的质量很好,量也很多。而且这种代工,转移到越南或其他劳动力更加便宜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已经培养了很多技工,包括很高端的工程师,有很完善的生产链。而且,中国制造业企业已经在朝价值链的上游方向前进,中国现在已经成为世界上高精尖技术的一个最大的实验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