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本报接到一封群众举报信，对广东省电白县白蕉村财务问题进行举报。信中除了对村委会主任姚文孝治理村务不力问题的反映外，还罗列了一份长达11页的账单，每页罗列的名目有20多项。在信的结尾，是几十位村民摁了手印的签名。本报记者随即前往白蕉村进行调查。

一份不合理的账单

    这是一个人均年收入不到2000元的小村庄，地处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县电城镇，在经济发达的广东，这里几乎算是一个穷村。近年来，村民依靠虾塘养殖，手中有了一点钱，6000多人的小村庄，8年来竟也有了210万元的村集体收入。2005年3月,村里包括村治保主任周福光在内的几名“好事者”偶然发现，有210万元收入的白蕉村，支出却高达190多万元，另外还欠了几十万元的外债。一直认为村里有点钱的周福光们大吃一惊。于是，他们要求清查账务。
    在镇政府的支持和协调下，进点查账的周福光和村民们终于查出了症结所在——“频繁的吃请和送礼有必要吗？”周福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不停地质疑。他们整理了127项认为不合理的吃请和送礼项目，不断地向上级反映。
    以下是村民集中反映的2002年~2004年所送出的礼中，村民认为不合理的部分账目清单：
    2002年
    2002年9月10日，24号单，买月饼351元送民政办领导
    2002年10月18日，17号单，买红鱼、干贝送交通局领导
    2002年12月25日，23号单，送茂名市领导榴木连、花生油、晚餐共959元
    2003年
    1月5日，0001501号单，花生油400斤2400元，送伍局长
    1月6日，1005796号单，咸鱼688.6斤1418元，鱼肚18.5斤1209元，送伍局长
    1月19日，31号单，买咸鱼22斤，242元，送县人大领导
    1月24日，55号单，买咸鱼65斤，1105元1月25日，59号单，买咸鱼30斤，510元1月30日，67号单，送县领导糖果食品120元，红鱼210元，鱼肚650元
    4月5日，23号单，大小红鱼4860元
    4月25日，21号单，买咸鱼大小共322斤,4620元,慰问局领导
    5月16日，到县民政局领导关于村委会办公楼请求拨款送鱼肚450斤，虾米120元，共570元
    2004年
    6月30日，115号单，买礼品送给镇政府领导982元
    12月3日，19号单，咸鱼50斤650元，送组织部领导
    周福光说，在这份清单中，“2002年3月26日的招待费共10张单据共991元；4月至7月30日,招待上级领导用餐饮料共33单，1905.2元……”招待费单据达上百张之多，不是镇有关领导，就是县市的有关领导，其中6月有16笔餐饮费用，7月的用餐费用达到18笔之多；数额多则1000多元，少则几十元。
    “2002年全年的招待费用有两万多元，2003年的招待费更多，接近7万元。”手捧着一大堆账单，村民代表说，8年来的用餐账单显示，其费用近16万元。“一个自然村，需要那么多接待吗？招待费就那么多，其他费用又有多少呢？”村民代表质疑。
    “2003年，村里频繁报销支出礼单费用，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送礼的用途没有人知道。”拿着礼单报销单据，村民代表很愤慨。
    依照周福光的说法，这些单据都是从原始账单上抄下来，仅是一部分他们认为不合理，还有他们认为合理的吃请和送礼账单，没有抄录。
    记者问周福光什么样的送礼和吃请才算合理，周说本来给领导送礼就不合法，但如果是为村里的事吃请或送些小礼还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村里哪有那么多事要吃请或送礼呀。如果太多了，村民们就无法接受了。

让村主任“下课”

    “2002年，对于我们村来说，基本没有什么事可做；除去工作日，平均每3天就有一次请客。不是接待镇政府领导就餐，就是开会吃饭。”对于村支书支出的账目，不仅是村民有意见，就连亲手办理账目的会计也是满腹牢骚。
    2000年至今，一直在村里做会计的周万田说，村民反映的情况的确属实。尽管他是会计，但他对这些账目也有看法。
    “很多单据都不能报销，不符合会计作账的规定。但支书签了字，同意报销，我只能报销。”周万田一再表白：不想干这个村会计了。依据周的说法，很多账目根本无法报销，但他又不能不报。基于这种压力与职业道德的矛盾，他动了辞职的念头。
    “不开村民大会，不公开村内账目，乱挥霍村财产；这样的村支书、村主任难道不应该下课吗？”43岁的周福光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同时也是此次要求姚下课的一个代表。
    这个在外地打工多年，1998年回村担任治保主任的青年，也正是利用这一职务，搞清楚了村里的一些财务账目；如今，周福光已经变成了村委的“纪检”人物了。从白蕉村到北京，一路上的上访，让他懂得了更多的法律知识。
    依照周福光以及村民代表的说法，自从1998年村支书姚文孝兼任村主任以来，白蕉村再没有召开过村民大会，再没有进行过财务公开；据称，村里开会一律是村民代表会议，村主任的换届选举，一直没有召开过。
    于是，2005年3月，在电城镇政府的支持下，周福光等5名村民代表针对村里的财务进行了核查。村民在核查中发现，这8年来，该村收入大约在211万元左右，而开支却达到191万元之多；然而，村里的建设并不多，村小学是危房，都没有得到修缮，大量开支被用于送礼、请客，达几百笔之多。从账面上看，村里应有余款10多万元，但实际上，不仅账户里没有钱，还拖欠了几十万元的外债。
    “我们认为有问题的账目有127笔，所以，村民代表一再要求有关部门查处。尽管姚文孝村支书的职务被纪委撤销，但村民认为还要撤销他的村主任职务，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某些村民代表如是说。其实，姚已经辞去了村主任的职务，却还在行使村主任的权力。
    在村民看来，他们选举村主任的政治权利已经被剥夺，参与村财务开支与分配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因此，才有近两年来的抗争。“抗争就是为了捍卫我们的合法权益，捍卫村民的合法权益。”
    “每年都有很多的礼品要送，什么过年啦，什么找关系啦等等。”村民代表说，村委会有规定，但凡500元以下的财务，村主任可以签字支配；500元至1000元的开支，村支书有权支配；1000元以上的财务支出，必须要经过村委会商讨之后再决定。但事实上，村里的开支无论多少，都是姚文孝一人说了算。对在外做生意的老板，要送礼品；对一些有关领导也要送礼品，土特产一送，就是一大堆、几千元钱；也不知道送这些礼品有什么意义，对村里有什么益处。
    在村民看来，正是这些巧立的名目，这些土特产礼品，这些不显眼的吃喝，把村里200多万元挥霍了。“不然，即使村里想送礼，想请人吃喝，人家也不要呀！”一位村民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领路人”满腹牢骚

    但在另一些村民看来，这个经常请客送礼的村主任，是村里的领路人、能人，能够带领村民走向致富路。听说记者要来采访，村委办公楼里早早来了十多位党员和村民。尚未竣工的村委大楼现在是学生临时的教室，朗朗的读书声与正在建设装修的大楼显得极不协调。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村里的事。“让村民们也听听我给你们讲的是不是实话。”姚文孝坚持要让这些人当场发表意见。
    有人这样说——“这么多年来，姚文孝是我们村党员中最有魄力的党员，他当上村主任后对村里最大收入来源的虾塘承包实行改革，通过招投标的方式提高了承包金额。他有很好的攻关能力，从外地找到了许多企业家为村里的公益事业捐款。”
    还有人这样说——“姚主任是我们村的领路人。”他算了一笔账，村里修路各级政府只投入了十多万元，建村委大楼和学校共需180多万元，政府的投资总共也只有几十万元，还有100多万元的缺口，全是姚主任四处筹来的。”他说，自2005年有人告状以来，全村的各项工作都处于瘫痪状态，姚主任自去年年底上班以来，就筹集资金修起了办公楼和村水泥路。
    据了解，姚文孝本人曾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后来外出做生意，自己也当过老板。1998年，由于生意不景气，他回村竞选当上了村主任，第二年还当了村党支部书记。2002年村委换届，他连任村支书，同时兼村主任。2006年姚任期届满后，镇政府并未按照有关规定及时组织村民大会重新选举村主任，因此，姚在村民代表会议上辞去村主任职务后，至今仍在行使村主任的权力。
    在记者面前，姚文孝坦言自已的确是因为多报了4500元电话费而被免去了村支书职务。对于巨额招待费和礼品的事，他说，“县纪委、审计局、镇政府已经很多次进行了审计和调查，很多票据都翻烂了，审计报告和调查结果证明我并没有贪污。如果我还有问题，我愿意接受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他说自己在村里有很好的口碑，而且自信地表示，如果再进行下届村委换届选举，他一定还会高票当选。“我这个村委主任是村民选举出来的，调查证明我没有大的过错，我还要做好这个村委主任。”
    “村里关于开支的权限是有规定的，村主任有500元以下的开支权，500元到1000元要村支书同意，而超过1000元则要有村委会主要成员同意”，姚文孝为难地说，村干部多是一边务农一边工作，想要严格执行，还真有困难。他举例说，如果有时请客人吃饭，为表示客气，让客人点菜，如果超支了，总不会再开会分头征求意见吧。

有关部门的说法

    据了解，村民反映的问题引起了电城镇和电白县政府的高度重视，电白县纪委和审计局进行了调查。审计局的审计报告显示，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主任姚文孝多报销了4500元的电话费，县纪委也依此要求镇委免去了姚文孝的村支书职务。审计认为，村里账务不规范，还有虚列开支事项，赠送的礼品大多是咸鱼、花生油、鱼肚，属于正常赠送的土特产礼品，姚文孝在村委任职期间，没有截留、贪污、挪用行为，只是业务招待费数额较大，部分招待费报支不合规定。
    电城镇委副书记卢盛球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反对姚文孝的村民不止一次地上访，从镇到县一直到北京。这一事件也引起了镇、县和市三级领导的重视，镇里开了无数次的协调会，县长亲自主持的协调会就有4次，县里还专门向市里作了汇报。政府的态度非常明确，充分尊重村民们的法律权利，有问题就要查清楚和处理。
    卢盛球说，一方面是畅通村民们反映意见的渠道，县审计局和县纪委、镇纪委就此事曾多次赴外地向当事人取证调查，并撤销了姚的村支书职务。但村委会主任是村民自己选出来的，政府没有权力罢免他的村委主任职务。县里还将进行复查。
    周福光向记者表示，他们还有8个方面的问题要求上级进一步调查，还要求进一步追究姚文孝的法律责任。
    本报电白6月1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