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40街对面看过去，纽约公立图书馆中曼哈顿分馆一切都很正常。尽管它不是最大的（门前立着石狮子的那一家分馆享有这项殊荣），不过，自从1970年开馆之后，它就是最好的浏览畅销书的地方。而且，在该馆的3楼还提供超过100万张的书画刻印艺术印刷品。在4楼，本市居民可以免费使用因特网服务。在6楼，公众还可以参加经常性的免费讲座。这是座很棒的图书馆。然而，它的结构却是自上而下的。

梅尔维尔·杜威（Melvil Dewey）会立刻注意到这一点的。1876年，他发表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图书馆编目体系，当时，他小心地将关于哲学的书籍用最基础的数字（100）来编号，因为，当然了，哲学为所有其他研究奠定了基础。然后是宗教，200，在杜威看来，宗教正是真理的精髓。然后是社会科学（300），再然后是语言，自然科学，还有数学（500），技术和应用科学（600），艺术和娱乐（700），文学和修辞（800），最后是地理，历史和生物（900）。杜威认为图书馆的规划应该反映出知识体系的这种基本结构。但是，中曼哈顿图书馆却把一切都搞错了。哲学和宗教类图书没有被陈列在一楼，反而被放到了五楼。更糟的是，还是放在五楼正对着第6街的角落里，杜威知识体系中具备基础地位的哲学和宗教类图书跟传记类图书混放在一隅，而历史书却同社会科学作品共用同几排书架。要是杜威先生大驾光临的话，一定会对此深感不悦。然而，他其实还是应该感到安慰，尽管没有严格按照他划定的规则来摆放图书，至少纽约公共图书馆中曼哈顿分馆还有其自己的物理分布图。

美国95％的公立学校图书馆和世界上20万家图书馆都在使用杜威十进图书分类法。然而，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图书管理员们常常会在杜威十进分类法被提到的时候，不耐烦地翻翻眼皮，说这种方法已经过时了，而且是狭隘的，甚至令人困窘的。2005年，在圣迭戈召开了一次新兴技术大会，与会的技术人员对它进行了无情的嘲笑。纽约大学的教授克莱·舍基（Clay Shirky）为与会的技术人员们预测了数字“信息结构”未来的发展方向，其实就是一场关于电子信息组织技巧和科学的报告。而听报告的技术精英中有许多人就把网络当作自己的第二个家。舍基放映的一张幻灯片显示，宗教类别下面的9大分支中有8个明显是为基督教类的图书准备的。看得越仔细，杜威对宗教类图书的组织方式就越糟糕。犹太教好歹还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整数编目296，可是，尽管许多伊斯兰教徒认为巴哈教徒和巴布教徒是伊斯兰教的叛徒，他们信仰的宗教是后来出现的邪教，伊斯兰教还是要和巴布教和巴哈教共用一个整数297。不过，至少穆斯林们还在整套体系的顶层类别中拥有了一席之地，佛教徒们处境更悲惨。佛教被当作是“起源于印度的宗教（294）”这一类的一个分支，被放到了小数点的右边。

宗教并非唯一一个值得质疑的类别。即使是100的题目“哲学和心理学”也亮出了危险信号。近来，哲学家们认为他们所作的研究要比心理学更广泛和更深刻，而心理学家们却认为他们所作的研究要比哲学更加集中鲜明也更有用。然而，把整个130类都给“超自然现象”用，还划分出了诸如“获得幸福的玄妙方法（131）”，“笔迹占卜法（通过分析笔迹来预测未来，137）”和“颅相学（通过检查头颅凹凸的情况来窥探性格的方法，139）”之类的次类别。杜威分类法将颅相学放到了同亚里士多德（185）和东方哲学（181）一样高的地位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杜威分类法对顶层目录类别的安排越来越不合时宜。使用“乌拉尔阿尔泰语群，古西伯利亚语和德拉威语”的人得到了属于他们的整数494，而12亿说汉语的人却没有这么幸运。而且，到现在为止还保留着“女性教育（376）”这个类别，因为当时受过教育的女性还非常少。

这些有违常规的情况，甚至有些时候是对整个宗教界的侮辱，之所以会出现，部分的原因是，杜威十进制分类法体系反映的是杜威本人在1876年对于图书主题该如何分类的看法。如果佛教徒们希望能够进入最重要的1000个话题当中，也就是用整数来表示的类别当中的话，他们就应该在19的时候多出一些书，或者至少雇用一个更好的公关代理机构。也许，即使他们这样做了也无济于事。并没有证据表明杜威曾经实地调查了美国（更不用说全世界）的图书馆来作为其分类的事实依据。

那么，管理杜威十进制分类体系的人为什么不改正这些错误呢？他们并不是目光狭隘的美国基督教沙文主义者。他们是理解杜威本来的分类方法在当代多么让人尴尬的图书管理人才。如果我们希望理解物理世界如何悄悄定型世界知识的组织方式，以及为什么传统的分类方法注定会让一些人感到尴尬，那么，没有比杜威十进制体系更好的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