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曾经尝试过在英语键盘上输入?，就一定会对创造出一套通用字母表的冲动大加赞赏。特别是随着企业以及它们的电脑系统走向全球化之后，使用不统一的字母体系就像使用不统一的日历一样会给人们带来诸多不便。

事实上，通用字母表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所以，几乎每一代人都会创造出一套。在电报出现之后这个想法变得尤为受欢迎，因为电报连接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距离已经不再成为障碍，而唯一的障碍就是语言本身了。1879年，德国的约翰?马丁?施莱尔神父（Johann Martin Schleyer）创造出了一套通用字母表以及与此配套的世界语—沃拉匹克语（Volapük）。尽管一开始它还比较成功，但是渐渐地因为派系政治斗争而销声匿迹。当然，无论是沃拉匹克语将“天堂中的圣父”翻译成“O Fat obas”的事实或者这种语言的名称拼写中包含“pük”这样的字母组合的情况都无法挽回其颓势。在沃拉匹克语的尝试失败之后，其他一些人继续斗争，先后在1888，1901和1911年向国会提出创造一种通用字母体系的法案。

最终，在1918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怪人查尔斯·卢西（Charles Luthy）宣称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过去的通用字母表不管人们愿不愿意，要求每个人都同意其规定。卢西写道：“这是个巨大的失误。”在其作品的题目当中，卢西发布了自己20年来的研究成果：

通用字母表

该字母表体现了语言自然演变过程中发音的共性

创造该字母表的依据是：对人类自然语言语音及罗马字母（各个时代都必须掌握的书写形式）的正确分析；英语成为世界通用语的必然趋势；以及将英国文学的精髓流传给后世的要求。

字母表中包括：

分别赋予人类语言中的43种不同语音一个合适的字母，这样该各个国家就可以根据本国语言需要来调整字母表的使用，而字母表的使用也可以让所有语言的拼写更加完美

对卢西来说，通用字母表，也就是给英语字母加上一系列古怪符号的体系，决不仅仅是一项方便的发明。他认为，“通用字母表……蕴藏于万物的本质当中。”他以罗马字母为基础创造了这套字母，并坚信其基础就像“欧几里德定理一样不朽”。事实上，他花了7年的时间研究书写形式，发现“罗马字母是浑然天成的，也是最恰当和唯一正确的书写形式，因此所有的书写形式都必须以此为窠臼！”让我们一起为凯撒的字母表欢呼致敬吧！

卢西并不认为字母的顺序也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在他的代表作当中，他随意决定保留英语字母表本来的顺序将保持不变，并将他所发明的新字母插入这个变体的源字母之后，这个体系中还有一些非常琐碎的，却又没有进行任何解释的特殊情况（比如说，尽管ōā（?）的位置似乎应该是由o字母的变体来表示的，实际上却是由u字母的变体表示的）。因此可以说，即使是卢西这个字母理性主义最积极的倡导者也认为字母顺序其实是一种具有任意性的模式。它根本说明不了不同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事实上，这样的任意性本身自有其优势：在去野外郊游的时候，姓名以A～M开头的学生乘坐1号车，而以N～Z开头的学生乘坐2号车，对这样的安排谁都不会有异议。但是，如果根据人种、外貌或者其父母的收入情况来进行区分的话，这就会演变成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恰恰是因为不符合自然规律还具有随意性，字母排列顺序经过了很长时间它才被人们所接受。最早研究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历史学家劳埃德·W·戴利（Lloyd W. Daly）在希腊的科斯岛（Kos）上发现了一处可能是镌刻于公元前3世纪的碑铭，记录着三组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姓名，这些人是150名信奉太阳神和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信徒。但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做法没有延续下来。罗马人很把自己的字母当作一回事，他们在字母Z的位置上插入了新的字母G，然后发现Z还是有能派上用场的，就又把它强放到字母表的末尾。不过，他们并没有继承古希腊人使用字母顺序来给事物排序的做法。

后罗马西方文明一次又一次重新发明了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方法，也一次又一次发现了仅靠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无法排列的长长的序列。一开始，人们把所有以相同字母开头的单词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戴利认为，公元1世纪时，伽林（Galen）的作品第一次超越这种做法。戴利找到的另外一个例子发生在公元9世纪：君士坦丁堡东正教总教主佛西约（Photius）批评了公元5世纪的语法家们仅仅按照第一个字母来排列顺序的做法。1053年出版的一本书仔细地解释了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具体操作方法，这也说明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做法在当时并不普及。乔万尼·里·季诺（Giovanni di Genoa）在其于1286年用拉丁文写成的论文Catholicon （《普济众生》）当中用400词的篇幅非常准确地解释了按字母顺序排列的过程，还举了很多的例子。最后，作者虔诚地说，“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进行了艰辛的尝试才设计出了这种排序方法。但是，功劳并不属于我，而应该属于一直在帮助我的上帝。因此，我请求你们，亲爱的读者，不要轻蔑地认为这个人辛勤的思考和他发现的顺序是毫无价值的。”还有，在已经相当现代的17世纪，罗伯特·考德瑞（Robert Cawdrey）在其字典中对字母顺序进行了如下解释：“如果您想要查找的词是以‘a’开头的，请你在词表的开始部分查找，如果您要查找的词是以‘v’开头的，就请您在末尾部分找。另外，如果这个词是以‘ca’开头的，就请在‘c’开头的这些词的开始部分查找，而如果这个词是以‘cu’开头的，就请在‘c’部分的结尾部分找。”等等等等。按字母顺序曾经一度是个很难理解的概念。

字母顺序之所以好不容易才被人们普遍接受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概念本身就很容易混淆。在空间、时间还有原子的共同作用下，我们很难用字母顺序来排列那些还不完整的信息。戴利所发现的最早的字母顺序排列实例，也就是科斯岛上的碑铭，专门留下了空白以便将来镌刻更多的名字。公元前1世纪在纸（莎）草纸上编写税务账册的埃及公务人员不得不凭猜测来确定到底应该在每个人的名字下面留下多少空间，结果就是，有些条目下的空间挤满了还不够用，而有些条目下则还有大片的空白。1 700年后，法国百科全书的编辑们也同样受制于字母顺序和物理世界的相互作用。因为他们在27年（1751～1778）的时间里按照字母顺序分批出版了整套全书，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在规划每个话题的同时也规划每一条参照条目。比如说，如果之前早就出版的那册书中关于“食肉动物（Carnivores）”的部分中没有“参照……”的条目，他们就不太方便添加最近10年才刚刚出现的“鲨鱼（sharks）”这个条目。

如果我们分别将每一个条目印刷在一张纸卡片上，然后根据需要来排列它们的顺序，那么，上面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现在，你可以在当地的文具店里买到所需的所有卡片，但是，直到15世纪纸张相对便宜的时候，制作这样的活页卡片都是一种非常奢侈的行为，毕竟羊皮纸非常昂贵。正如戴利所指出的，整个中世纪，在希腊语和拉丁语当中都根本没有活页卡片这个词。

但是，即使现在纸张比较便宜了，老问题也还是没有彻底解决。一家名为AAAAA的拖车服务公司由5个分别叫做Arnold，Alan, Arthur，Ashton和Alphonse的人共同创办的几率微乎其微。我们都知道，这家公司的主人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以便自己的公司可以在黄页广告中排第一位，而这个小把戏的效果还不错。在没有理由相信某一家公司比另外一家更好时，大多数人会打电话给黄页上列出的第一家公司，即使这家公司只是纯粹是利用了按字母排序这种机制的运作方式才被排到最前面的。企业不得不遵守这样的游戏规则，因为传统的黄页广告受到纸张印刷方式的两个限制：它们能提供的信息组织方式只有一种，而且空间非常有限。如果你所能够了解的信息只有公司的名称，或者还有广告展示部分的推介信息，你当然有可能图省事而选择列表中第一家公司了。有些公司通过努力工作而形成了货真价实的竞争优势，比如能够提供更快捷的服务，拥有更训练有素的员工和更低的价格，或者是通过几代人不懈努力在社区中建立了良好商誉。对他们而言，被那些给公司起了5A这个名字的家伙踩在脚下实在是一个残酷的黑色幽默。而之所以会出现如此讽刺的结果，就是因为纸张的局限和字母排序的反覆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