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院国际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 何帆

    欧美、亚太股市近日为何大起大落？全球实体经济如何适时调整走出低迷？社科院国际金融研究中心的副主任何帆解读国际国内应对金融风暴的最新动态。 

    主持人：晚上好，欢迎收看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为你直播的特别报道《直击华尔街风暴》。

    先来看一条重要消息。中国人民银行决定从2008年11月30号起，分别下调金融机构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各0.27个百分点，其他各档次的存贷款基准利率相应调整。今天我们演播室请来的又是社科院国际金融研究中心的副主任何帆。何帆您好。

    何帆：您好。

    主持人：这也是10月8号之后，央行在短短的20多天里第二次降息，目前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何帆：很多市场观察者都有这个预期。

    主持人：今天早上我和夏丁老师聊天的时候，夏老师说降息可以瞅准机会一次性降到位，不要一次一次地降。这两种不同的降法会导致什么效果？

    何帆：现在看情况央行可能采取后一种策略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现在局势都非常不明朗，所以中国的央行也是根据最新的数据，根据最新的全球经济的局势来决定它的政策。

    主持人：所以有可能考虑清楚以后。

    何帆：对。

    主持人：以后有可能加大力度。

    何帆：那要取决于未来的经济走势。

    主持人：好的，稍后我们继续与何帆的讨论。

    主持人：我们继续与经济学家何帆的讨论。何帆我们这两天注意到美联储是否做出降息决定，大家都在讨论，而且很多经济学家都在说，有可能会出现第二轮全球联手降息。所以咱们的央行在这个时候选择应声而动，你觉得目的何在？

    何帆：咱们的降息和他们的降息还不太一样，他们那边的降息实际上是快要淹死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所以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所以我们看到现在美联储降息基本上毫无悬念了，现在大家讨论的是你到底降50个点还是100个点。然后大家还在关注的是，比如降50个点，那就是到1%了，如果再往下降就变成零利率了，应该怎么办。在中国这边，央行选择降息实际上更多的是传递一个信号，就是我们的政策在放松，我们会有更多的政策来保经济增长。

    主持人：这个信号已经传递过不只一次了，不过经济学家从那个时候开始到现在都在说降息其实对防止经济衰退或者减缓，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只是发信号。

    何帆：对，怎么说呢？货币政策有点像绳子，你可以拉它，如果经济过热的话，你可以通过紧缩的货币政策来使经济增长比较放缓。但是当经济出现疲软的时候，你很难通过货币政策来推动它的增长。比如降低利率，因为我们现在看到在金融市场上并不是说企业不想借钱，而是说银行现在担心经济有下滑的风险，不愿意贷款，出现了一点点信贷紧缩。所以你在这个时候，如果仅仅是降低利率，我想是改变不了市场上的悲观预期，银行还是不愿意贷款。

    主持人：会不会因为降息的频繁，大家反而对降息失去敏感度了，对降息不再敏感了？

    何帆：一个是这个问题，更值得警惕的问题，如果我们盲目地放松货币政策，一下子在市场上释放出很多流动性的话，可能会有风险。这时候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你让商业银行贷款，商业银行还是不贷款，最后这些钱可能会用来买债券，更增高的是投入房地产，或者是股票市场。另外一种情况呢，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你历次出来的货币政策，但是大家逐渐逐渐地失去了原来的信号作用，失去了刺激的作用。

    主持人：好的，谢谢何帆。

    主持人：何帆，这两天的A股好像跟国际走势的关联度越来越大，之前我们说80%的影响A股的因素是国内经济的判断，20%是跟国际大趋势有关系，但是现在看不是80、20的比例了，您怎么看？

    何帆：对。去年8月份的时候我们已经看到次贷危机是席卷全球的吉荣危机，所以我打电话给很多炒股票的朋友，我说美国有经济危机了，大家要小心，那时候大家不信。但我们现在看到是一个实质，还有一个延迟期，到现在大家已经不再看，因为相对来说中国国内的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大家看国内的因素看得更少一点，反而越来越多地看国际的。刚刚短片里边关键词提炼得很好，就是信心，现在市场上就是信心的缺失。

    主持人：今天早晨听到证监会原来的领导周正庆先生说，现在中国的A股市场最缺乏的就是一股很大的资金来提振信心。如果周先生说得对的话，您觉得这笔钱从哪儿来？

    何帆：现在市场上猜测希望从天而降，就一笔资金，把大家都救了。但是现在在最黑暗的时候，在最黑暗的时候贸然救市有可能会出现风险。因为你不知道为了提振信心到底需要多少钱，你也不知道这个钱到底从什么地方来。如果你贸然地救市，而这笔钱又没有提振信心的作用，那你再想提振信心就更加困难了，因为信心会崩溃。所以更好的选择还是等到最困难的时候过去，比如到今年年底的时候中国的经济总体情况是会不错的，通货膨胀也会回落，那时候美国经济的形势，美国金融的动荡，也会稍微好转。到那时候我们顺势而为，再给市场打一针强心针，通过各种政策提振大家的信心，效果更好。

    主持人：其实提振信心的背后是消除恐惧。

    何帆：提振信心背后还有一个就是说经济必须变得更加健康，不是单单针对股票市场来说的。

    主持人：但是在信心和恐惧之间，可能还有一个中间地带，我们现在怎么让大家从恐惧回到中间地带上来？

    何帆：这个很难，因为我们看到最近一段时间全球的股票市场都像过山车一样，这个我想是很典型的金融市场的现象，现在有一门学问非常流行，叫行为金融学，就是把心理学的因素也纳入进来。其实说白了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在金融市场上有两个因素是互动的，一个就是贪婪，一个是恐惧。我们现在看到在过去大家太贪婪，现在是大家太恐惧。

    主持人：对，也就是现在很多人在为去年的贪婪付出代价，付出代价的同时我们又陷入另外一个怪圈就是恐惧，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我们做出不理智的投资决定。

    何帆：对，现在很多政策就是想让大家克服这个恐惧心理，但是不要忘了，现在美国金融市场出了这么大的病，常言有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们现在看到的阶段是病来如山倒，所以一张一张，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一个都倒下去了。等到整个金融市场能够恢复信心，这个时间会比我们看到金融危机的过程要漫长得多，信心的提升是一点点的。

    主持人：现在欧美股市是大起大落，为什么A股没有做这一点？大起大落是不是因为他们的信心比我们还要足一些？

    何帆：美国的股市、欧洲的股市一直处在极度焦虑、极度紧张的状态，他们有很多戏剧性的，比如说一下子七千亿美元的救市计划，但是救市计划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但是这个救市计划并不像很多市场上说的是用来注资，而是用来购买不良资产，那市场就对救市计划到底有多少效果就打一个折扣。所以大家一直非常紧张，一会儿盼望着一下子能够拨云见日，但是如果这个政策没有起到效果，又掉到了绝望的冰窟窿里去。

    主持人：好的，稍后我们继续与何帆的讨论。

    主持人：何帆，其实我们也是早有预料，一个多月之前，当时田苏宁先生来到我们的节目，他本人就是万事达卡全球的董事，也是为数不多的中国人在全球的大企业中担任全球董事。当时我们聊到有可能信用卡会出现问题，这应该也在您的预料之中。

    何帆：我们现在看到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信用卡公司出现了资金的紧张，还有更严重的，就是很多信用卡用户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还款了。

    主持人：美国信用卡的问题其实不仅仅现在出现，我记得几年之前就看到了报道，美国信用卡以前的坏账已经比较明显了，只不过因为在当时泡沫很大的情况下，这个问题不突出。这场危机当中我们看到情况，很多美国经济原有的问题，结构性问题，等等等等，因为这场危机突然一下暴露出来，或者突然一下把原来的问题、矛盾激化了。

    何帆：大家都知道美国的消费者和全球的消费者都不一样，其他地方的消费者都是自己挣多少钱花多少钱，美国的消费者是能借多少钱花多少钱。所以现在出问题，一个是信用卡公司主要是在短期货币市场上的融资，但是雷曼兄弟倒台之后，短期市场上的钱没有了，市场上的钱都流到更安全的资产，都去买美国国库券了，所以包括信用卡公司的融资也出现了困难，大公司现在发工资、买原材料都出现了困难。

    主持人：因为美国人从买一包烟，大到买一辆车都可能是刷卡，所以会引发很多新问题。我们中国公民在海外消费的时候，用的也是万事达卡或者是VISA卡，这会不会影响到中国公民在海外刷卡消费？

    何帆：如果影响到信用卡公司的话就会有影响，因为我刚才讲信用卡公司现在遇到资金紧张，包括美国政府开始向短期货币市场注入资金，也是为了救这个市场。如果这个市场信贷的紧缩被解决之后，信用卡公司的问题解决起来是比较容易的。真正难以解决的是现在没有钱的消费者还不起怎么办，而且这个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主持人：这让我们想起邓小平说的一句话，“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所以一旦核心出现了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问题都出来了。我们真的担心，会不会因为信用卡的体系出现了问题，导致这场风暴进一步升级？

    何帆：对。其实还有一个，凯恩斯也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想把经济搞垮，就摧毁它的货币体系，就是摧毁金融体系就行了。现在我们的都是金融体系中出现的问题，但这个只是金融危机的第一步，就像看电视连续剧一样，现在仅仅是第一季放完了，第二集马上就要开始。第二季就是实体经济，包括美国的汽车工业艰难得不得了。如果往后经济出现了困难，像福特、通用这样的公司都濒临破产的边缘，那麻烦就大了。另外我们看到新兴市场也有很大的困难。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美国出问题、欧洲出问题，但是不要忘了还有更脆弱的，像东欧国家，匈牙利现在情况非常严重，韩国也很严重，巴西也很严重。

    主持人：新兴市场国家面对危机的经验不足，因为欧美很多大企业都有上百年、几十年的历史，在他们的生命长河中曾经见证过经济的大起大落。

    何帆：对，但这些都是过去十几年的时候。

    主持人：他们缺乏应对这些危机的经验。

    何帆：所以现在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门口正排着一长队等待着援助的新兴市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很长时间没活干了，这次终于有活干了。

    主持人：好的，稍后我们将会继续我们的讨论。

    主持人：严科您好。请您给我们说一说今天美国股市开盘的情况。谢谢。

    何严科：由于前两天股价连续下跌，不少股票开始具有投资价值，昨天投资者开始以低价购入股票，纽约股市出现全面的反弹，三大指数上涨幅度都超过了9%。媒体普遍评价说这是金融危机以来股市难得的一个好日子。今天会不会另外一个好日子呢？从开盘的情况来看，纽约三大股指没有承接昨天的涨势，道琼斯30种工业指数跌了64.52点，标准普尔指数跌了9.53点，纳斯达克指数跌了19.59点，可以说今天开盘的表现给今天的行情蒙上了一层不可预见的阴影。

    主持人：我们相信美国的股市会进一步振荡下去，因为有太多的戏剧性的事情正在发生。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决策会议现在正在召开，今天就将宣布是否降息，这也是这两天国际市场上最受关注的财经事件之一。根据您所掌握的信息，美联储降息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另外降息之后，美国这些真正的金融和商业机构，还有多大的敏感度？

    何严科：美国时间的今天下午美联储将对外宣布是否降息。据我看到的美国媒体以及一些专业人士分析而言，现在大家讨论的焦点已经不是美联储会不会降息的问题了，就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会深信，在目前金融危机不断家，信贷市场尚未解冻的情况下美联储肯定会降。而现在利率要降多少成了一个新的焦点问题，大多数人预测美联储将会把利率下调50个基点，到1%，也就是降到2004年9月以来的最低水平，也有人期望，能够下调75个基点，将利率变成0.75%。那我还看到，评析机构穆迪的经济分析网站专家甚至还有更大胆的预测，他说今天美联储可能只降息50个基点，但在12月份很有可能会接着再降50个基点，利率将变成1954年以来的最低点，也就是0.5%。而事实上之前我也看到一些观点认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一个比例更大的利率降幅才能对提振投资者信心起到一个实际的作用。不知道这次美联储会不会下一剂猛药，来解酒这个信贷市场。

    主持人：这样的讨论我们在北京有，央行降息是否应该一步到位，否则的话起不到特别明显的作用。不过在美国的媒体和意见当中，有没有关于连续降息会不会提升负作用的讨论？

    何严科：事实上美联储是希望通过降息的举措，再加上一系列增加流动性的努力，以及财政刺激，进一步降低银行间相互借钱的成本，使金融机构放手借贷，解冻这个信贷市场。有乐观的观点认为是降息会使经济状况至少有一个短期的回转，同时如果包括降息在内的各种手段配合得当的话，美国的经济形势在明年的第二季度的时候，应该能从一个衰退的状况中走出来。但是也有很多人对降息带来的效果是存在怀疑态度的，他们认为美联储降息本身的目标是有点不太明确，因为银行间的隔夜拆借利率在一个多个星期以前就已经在0.6%到0.93%之间浮动的，比美联储的降息目标还要低很多。而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消费者和普通商业的贷款利率依旧降不下来，平均在6.3%左右。而恰恰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没有能力直接降低这方面的利率。所以可以说降息对于缓解信贷市场危机的作用是非常微小的。那么有专家建议，美联储必须利用其他的工具，比如购买长期的国债、公司债券，或者是抵押证券等等，用一套组合拳来降低更广泛层面上的一个贷款利率，以全面促进信贷市场复苏，从而对抗经济衰退。

    主持人：好的，感谢严科。感谢中央电视台驻美洲中心站记者何严科给我们带来的华盛顿以及纽约的最新消息。

    主持人：我们再来看今天观众们都提出了哪些问题，我们也请何帆给我们解答一下。吉林松原一位危机尾号是1201的观众问，在这场危机面前，我们个人，每一个中国人应该怎么办？有什么建议？

    何帆：还是保持一颗平常心，而且我们很庆幸现我们现在是在中国，尽管全球经济出现了困难，但中国经济的基本面还是比较好的，就算我们的经济会回落一点，但是在国内还有很多机会，我相信中国经济的前景还是非常好的。

    主持人：福建厦门的一位手机尾号是9510的观众问现在都担心金融危机会波及到实体经济，危机将会通过哪些渠道传递到实体经济？哪些行业受到的影响最明显？其实我觉得实体经济跟金融真的是孪生兄弟，密不可分。

    何帆：对。

    主持人：金融出现问题的那一刻，实体经济就会出现影响。我们再重复一下当年邓小平说的那句话，“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但是你说哪些行业受影响，会不会还是那些规模比较小的企业。因为企业规模只要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有融资的问题。

    何帆：现在我们看到的主要是通过贸易的渠道，现在大家关注最多的是沿海的一些生产鞋子、玩具、服装的中小企业。但是我想提醒大家的是，实际上通过贸易渠道已经影响到一些重化工业。我们看中国的地图，从大连数到湛江和海口，实际上我们看到有很多港口，每隔一百公里、两百公里就有一个港口，每个港口后面都有钢铁工业、化工工业、造船工业。这些重化工业过去我们认为是中国制造业升级换代的主力，但是我们现在看到他们的问题也很多。比如说造船业，过去造船业订单都排在几年之后了，但现在造船业，我现在听说有的情况是，比如客户订船的时候交了20%的订金，现在订金也不要了，船也不要了，因为金融危机都走了。

    主持人：就像我们刚才说的波音飞机一样。飞机的订单可以取消，当然轮船的订单也可以取消。

    何帆：对。

    主持人：我们还有一位观众发来关心。我们刚刚提到很多外国的大企业，因为他们的生命周期很长，曾经见过危机，应对过危机，所以他们应对危机就有办法。昨天的节目当中我们提到，像汉莎航空等等，现在已经调整到改变自己的盈利结构等等。有没有哪些外国大企业的经验，可供我们中国的企业来借鉴。毕竟我们这方面的经验很少。

    何帆：我觉得我们最需要学习的还是我们周边国家，比如日本当年遇到的情况。我们现在遇到的很多情况跟日本当年非常相似，日本也遇到过日元的升值，日本也遇到过原材料的上涨、能源的上涨。但日本的企业，我们恰恰看到它是在80年代后期、90年代初期最困难的时候成长为全球企业，我想这个对全球的企业也有一个启发。我们恰恰是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危机的时候，我们产生一个应战的机制，有挑战才有应战。在这个过程里头慢慢地会出现一些真正的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中国企业。我想日本的企业能够做到，中国的企业同样也能做到。

    主持人：但这些企业都是有相当的实力和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