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版业中的黑天鹅
    2008-05-30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来源:中信出版社
  5年前,叶夫根尼娅是一位无名的没有发表过作品的小说家,但背景不同寻常。她是一位神经学家,对哲学感兴趣(她的前三任丈夫都是哲学家),而她顽固的法国加俄罗斯头脑喜欢以文学形式表达她的研究成果和思想。她把她的理论描述成故事,并加上各种自传性的评论。她避免了同时代的叙述性非虚构类作品新闻式的搪塞之词。(“在一个明媚的4月的早晨,约翰·史密斯离开他的住所……”)她总是用人物原来的语言写出外语对话,附上翻译,就像电影字幕一样。她拒绝为蹩脚的意大利语对话配上蹩脚的英语。
  本来没有哪个出版商会理会她,但是,当时人们对那些少有的、能够用人们半懂不懂的语言说话的科学家有一些兴趣。一些出版商同意见她,他们希望她能够成长,写出一本“关于意识的大众科学图书”。她获得了足够的注意,以至于得到了拒绝信和偶尔的侮辱性评论的礼遇,而不是更为侮辱和贬低性的沉默。
  出版商们对她的手稿感到很困惑,她甚至无法回答他们的第一个问题,“这是虚构类还是非虚构类?”也无法回答出版商出书申请表上“这本书是写给谁看的”这一问题。他们告诉她,“你必须知道谁是你的读者”以及“业余作家为自己写作,专业作家为他人写作”。他们还要求她服从一个精确的图书分类,因为“书店不喜欢感到困惑,他们需要知道往书架上的什么地方摆这本书”。一名编辑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亲爱的朋友,这将只能卖出10本,包括你的前夫们和家庭成员购买的数量。”
  她在5年前曾参加过一次著名的写作研讨班,离开时觉得想作呕。在那里,“写得好”似乎就是遵守已经成为绝对真理的教条,进一步加强所谓的“经验”。她所遇到的作家对于过去的成功似乎都是以向后的角度看的:他们都试图模仿《纽约客》刊登过的故事,而没有认识到从定义上讲,大部分新东西是不可能在过期的《纽约客》上找到范本的。就连“短故事”对叶夫根尼娅而言也是一个模仿的概念。研讨班的指导老师以绅士的态度坚定地对她说,她的情况无可救药了。
  最后,叶夫根尼娅把她的主要作品《漫话递归》(A Story of Recursion)的整个手稿贴在网上。它在那里吸引了少部分读者,其中包括一家不知名出版社的精明的老板,他戴着粉色边框的眼镜,说着简单的俄语。他提出为她出版这本书,并答应完全不改动她的文字。由于她在保持原文上的坚持,他只付给她标准版税的很小一部分。这样他简直没什么可损失的。她接受了,因为别无选择。
  用了5年时间,叶夫根尼娅才从“毫无本钱的自大狂,固执而难以相处”变为“坚忍不拔、辛勤耕耘、极为独立”,因为她的书慢慢火了,成为文学史上最大、最奇怪的成功之一,销量达数百万册,而且获得了评论界的称赞。那家小出版社已经变成大公司,一名接待员会在来访者进入主要办公区时向他们致意。她的书被翻译为40种语言。你到处都能看到她的照片。她被称为某个所谓“一致学派”的先锋。出版商们现在有个理论,“读书的卡车司机不会读为卡车司机写的书”,并认为“读者蔑视那些向他们谄媚的作者”。现在人们相信,科学文章会用方程式和术语掩盖无聊和跑题,而一致性写作通过以原本的形式表达思想,使之置于大众的判断下。
  今天,叶夫根尼娅不再嫁给哲学家了(他们太爱争论了),并且躲避媒体。在教室里,主攻文学的学生在讨论预示这一新写作风格的必然性的许多线索。虚构类与非虚构类之间的差别太古老了,无法抵御现代社会的挑战。很明显,我们需要矫正艺术与科学之间的分裂状态。在事后,她的天分显得如此明显。
  她之后遇到的许多编辑指责她不去见他们,他们确信自己本来可以立即看出她作品中的价值。几年内,一位文学学者会写一篇题为《从昆德拉到叶夫根尼娅》的论文,分析如何从昆德拉的作品中找到她的作品的影子,昆德拉是先行者,因为他在文章中加入了许多评论。(叶夫根尼娅从未读过昆德拉的书,但看了他的一本书的电影版。在电影中没有出现评论。)一位著名的学者会证明可以在书的每一页看到格雷戈里·贝特森(Gregory Bateson)的影响,那是一位把自传性描述插入学术研究论文中的学者(叶夫根尼娅从未听说过贝特森)。
  叶夫根尼娅的书是一只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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