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举行的第二次中美战略经济对话,汇率问题仍是焦点。人民币币值该不该升?利害攸关,政府当然要慎之又慎。面对美国的压力,央行行长周小川回应:中国已尽力而为。而吴仪副总理表态,人民币大幅升值会对中国经济带来负面冲击。大实话,说得好,应该为文支持。 美国希望人民币升值,说来说去,摆得上桌的理由就是美中贸易持续逆差。不否认,美国是有逆差,但减少逆差,难道就得要人民币升值?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闻名天下,美国人不会不懂。劳力低廉是中国的比较优势,美国的比较优势在高科技,只要加多高科技出口,互通有无,中美便是双赢。可惜美国扬短避长,用劳动密集产品与中国拼,棋输一着,贸易怎能不逆差? 其实,美国想扭转贸易逆差易如反掌。多年来,中国敞开国门,一直以市场换技术,蹊跷的是,美国不肯调整出口结构,却反逼人民币升值,为什么?再有,人民币升值,中国产品在美国涨价,美国消费者就得多花钱,世上哪有这样的买家,拒绝物美价廉,而硬逼商家卖高价。表面看,似乎情理不通,但想深一层,醉翁之意不在酒,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看看20多年前的日本吧。当年日美贸易,日本也是连年顺差。到1985年,美国做东摆鸿门宴,邀请英、德、日、法四国财长到纽约广场饭店开会,中心议题,就是敦促日元升值,尽管日本不乐意,但迫于美国的政治军事压力,有苦难言,只得就范。广场协议前,美元对日元的比价是1:240,1988年升至1:120,而到1995年,又升至1:79,短短10年,日元升了3倍。 日元升值的后果有目共睹。出口受阻不必说,日本企业为避开升值打击更纷纷转向境外,导致产业空心化。自此,日本经济开始了10年的衰退。更严重的是,日元大幅升值,还在汇市上给了美国人可乘之机。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美国财团在1985年用1亿美元兑换了240亿日元,等到1988年,日元升值1倍,那么用240亿日元就可换回2亿美元。不计利息,仅在汇市一个来回,三年赚一倍,而日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财富被美国掠走。 日本是前车之鉴,我们怎可重蹈覆辙?在前年诺贝尔奖获得者北京论坛上,欧元之父蒙代尔振聋发聩,指出人民币大幅升值是灾难性想法,那是让中国经济自杀。他细数人民币升值之弊,达12条之多。蒙代尔是经济学大师,判断不会错。问题是,货币问题错综复杂,政府该如何取舍才能趋利避害? 经济学说,资本自由流动、政府自由发钞权和汇率稳定,三者之中,最多只能取其二,不可同时兼得。假如一国要有自由发钞权,又要保持汇率稳定,那么就得限制资本流动。反之,选择了汇率稳定,同时允许资本流动,政府就不得自由发钞。显然,对中国而言,不可能限制资本流动,因为我们不可能闭关锁国,要稳定汇率,唯一办法是限制政府发钞权。由此带出的困难是,由于中国外贸持续顺差,外储过万亿,加上国际游资的涌入,外汇供大于求,本币必有升值压力,为了减压,央行不得已,只好被动地发行本币。可这样做,国内流动性会过剩,通胀势难避免。为了控通胀,政府别无选择,必须回头压流动性。麻烦在于,压流动性虽可治通胀,但同时会推高币值,汇率又稳不住。 这正是我们的难题。按下葫芦起来瓢,怎么办?国内学者主流的观点是压缩流动性,但我以为,在稳定汇率与控制通胀之间,应先稳定汇率。尽管通胀会危害经济,需要警惕,但相比汇率上升,危害要小得多。何况在当前情况下,保持适度通胀不一定是坏事。 当下中美贸易摩擦,说到底是我们的产品在美国市场卖得便宜。如果稳定汇率而保持适度通胀,国内价格上涨,出口价格则水涨船高,这样一来,既可堵住美国的嘴,又可避开人民币升值的冲击。与此同时,出口价格上涨,还会促使国内企业从价格竞争转向质量竞争,从而带动技术升级与产业转型。 从国内经济看,中国经济要持续高增长,一个前提,就是扩大消费。中国人口多,消费潜力大,关键是如何去拉动。比如,消费者有个普遍的心理,买涨不买跌。物价看涨,人们就抢购;物价看跌,便持币观望。由此推,政府要拉动消费,适度通胀就不失为一个办法。这几年房地产热销不退,其中重要原因,就是房价看涨。 当然,这并不是说可以放任通胀。凡事皆有度,物极必反,通胀过高,也会给经济造成致命打击。所以要提醒的是,政府可以利用通胀,但必须调控有度,而且即使是适度的通胀,政府也得有补台的措施,至少有两点,一是提高社保标准;二是加息。前者可保护弱势群体,后者可维护储户的利益。 再说一遍,面对汇率上升与通胀,我选通胀,并非我赞成通胀,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好比破财与丢命,很多人选破财,并非人们喜欢破财,而是丢命的代价更大。
(作者王东京系中央党校经济学部主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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