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由中央7个部门掀起的一系列环保督查行动让不少基层政府意识到，节能减排的大考正在逼近，完不成约束性指标地方官员就可能被摘“帽子”的说法也决不是戏言。
    离北京2000多公里远的广西浦北县副县长杨福权，这几天就被震动了一次。原本以为迎来的就是一次走过场的检查，可从北京来的督查组，不仅看了他安排好的治理典型，还要求看全县所有造纸厂的污染治理情况。
    虽然措手不及之下露出了还有被关停企业偷偷生产的马脚，但杨福权说，督查组如此细致的拉网式的排查让他和自己眼皮底下的违法排污企业都明白，在这轮动真格的减排行动中不可能蒙混过关。

暗访分队配合9个部级督查组

    从2003年起，环保总局、监察部、国家发改委等7个中央部门每年都要联手开展“整治违法排污企业保障群众健康环保专项行动”，核心内容就是在全国范围内挂牌督办一批群众反应强烈的环境违法案件。随着污染减排任务的层层下压，今年国家层面的环保专项行动又被赋予督战地方减排的新任务。
    11月中下旬，由9位部长挂帅的督查组先后对内蒙古、广西、吉林、湖南、广东、河北、云南、安徽、山东等地的污染减排形势进行检查。虽然都是部长带队，但为了看到真实减排状况，不浮光掠影，环保总局专门从其分布在各地的五大环保督查中心抽调了一批司长、处长安排到各个督查组。并要求每个督查组都得有两个分队，一队按照地方既定的安排检查，另一队不打招呼，临时选取一个地区进行检查。
    广西浦北县副县长杨福权就遇到了一次不在既定路线的检查。11月中旬的一天，杨福权突然接到县里环保部门的电话说，北京来的督查组马上要到他辖区内检查取缔小造纸的情况。
    杨福权纳闷，虽然听说环保总局纪检组组长傅雯娟带队来广西检查，但此前一直没说路线图上有他这个县。
    电话里又告诉他，这是部长派出的督查组的小分队，没有以往那些检查坐在县政府办公室里先听汇报的繁缛环节，连县城都不进，他们会按照已经掌握的情况，直接去该县小造纸最密集的寨圩镇检查。
    杨福权驱车几十里和检查组汇合后，按照以往的经验带检查组去了一家被关停最彻底的小造纸厂检查。
    面对机器设备已经拆得干干净净的厂房，检查组的两位处长并没有满意要打道回府的意思，拿出一张名单告诉杨福权：他们手里有一份这个县所有小造纸的名单，要一家家挨个全部看看是否都已经取缔，因为县里向上级报的材料称所有的小造纸已经取缔。
    杨福权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家庭作坊式的小造纸原来都隐蔽在崇山峻岭之间，他都没全部跑完。无奈检查组的坚持，杨福权只得陪着一家家企业查。
    真是应了世上事最怕“认真”二字的说法，检查组很容易就发现了几家还在伺机重来的小造纸厂，不仅机器设备完好，还堆有大量的原材料。检查组告诉杨福权，这样的状况，一旦风声不紧，这些小企业很快就会死灰复燃。
    还是这样不打招呼的暗访，在合浦县，检查组找到了更明目张胆的违法企业，一家已被政府贴上封条的企业，当检查组走进厂房时，机器还热乎乎的。根据检查组去供电部门查到的数据，相当一部分被政府查封的小造纸企业还在偷偷生产。

检查结束还有“后督查”

    南宁市环保局局长农冰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环保总局的官员又来了。
    上一次是今年5月，环保总局对工业园区的污染问题检查发现：从2003年以来，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环保局同意的72个项目中，居然24个没有办理环保治理的相关手续；开发区环保局还口头同意一家污染严重的企业在没有治理设施的情况下试生产。另外，当时环保部门还发现南南铝业公司污水严重超标。
    环保总局负责人说，那次检查让他们很震惊。因为他们在现场就看见污水横流，在违法手段越来越隐蔽的今天，应该说，很难看见这样明目张胆的排污行为。还有，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是个国家级的开发区，但环保管理却极为落后，可以说原先环保部门在开发区就形同虚设。
    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和南南铝业的案件被环保总局和监察部列为今年首批挂牌督办案件，不仅被要求进行污染治理的整改，还要求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处理。
    环保总局执法监察局负责人说，污染企业“检查组一查就关，一走就开”的局面，主要原因是我国目前还缺少足够的环境监察力量。今年以来，中央多次要求环保部门执行“后督查”制度，就是要对查处过的重大环境问题实行回访，看看问题有没有彻底解决，尤其是相关责任人有没有被处理，制度的漏洞有没有被补上。希望通过反复检查杜绝违法企业的侥幸心理。
    这一轮部级督查组又选择广西，就是因为当地有两起国家挂牌督办的案件。
    督查组第一站就到被挂牌的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和南南铝业进行检查。虽然都有改进，也有相当一批责任人受到处理，但督查组依然有不满。
    比如，按照要求，一些污染大户必须安装在线监测设备，而且监测数据要实时传输到环保部门，但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企业还没有做到。作为此次“后督查”的建议，督查组并没有放过这个被当地认为只是细节的问题，而是再次作为重要的问题向地方政府反映。
    督查组也要求基层环保部门对督查中发现的问题进行后督查。榨糖业是广西的支柱产业，但督查组却发现，榨糖季节马上就到了，但当地相当一批榨糖企业治污设备还没有到位。
    最极端的一个例子是，钦州市一家名为安寨糖业有限公司的企业，其负责人根本说不清将采取什么样的治理工艺，也没有污染设施的设计施工单位。该企业所谓的污染治理池，实际上只是企业自己挖了一个池子，污染物排放达标根本无从谈起。
    对这样的企业，督查组要求，作为后督查的项目，当地政府一定要看住。治污设施一天不到位，绝对不能生产；一旦出现污染事故，就得问责地方官员。

还有地方官员讨价还价

    最近有专家提出，当前仍有一些地区把污染减排和经济发展对立起来，对污染减排存有或明或暗的抵触情绪，污染减排方案和经济发展规划依然是“两张皮”、一软一硬。这种状况也被督查组发现。
    环保总局纪检组组长傅雯娟说，中央最近出台了减排的考核办法，减排成绩最终将直接和官员的政绩挂钩。可以说，大部分省区领导已经意识到减排的重要性，比如广西壮族自治区主席陆兵就表示“节能减排是铁的目标、铁的任务，我们必须用铁的责任、铁的意志和铁的手腕”，但在基层政府，情况就不容乐观，一些市县领导还在就减排任务和中央讨价还价。
    傅雯娟的说法是有出处的。一次地方政府的汇报会上，一位市长就对督查组说，东西部地区的减排任务不应该一刀切，西部发展才刚刚起步，环境容量还有，没必要在减排上太强硬，先污染后治理是经济发展必然的过程，希望国家能放宽对西部减排考核的标准。
    作为广西督查组组长，傅雯娟马上表示出不同意见，告诫这位市长，不要再幻想国家允许西部不发达地区还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她说，事实上，西部地区在减排上面临的困难更多。就拿环境执法能力来说，广西就欠账不少，全区共有120个环境监察机构，但环境监察执法人员只有918人，平均每个机构不到8人，连全国平均数的一半都达不到。
    在跟广西当地有关部门交换督查意见时，督查组把解决地方官员的观念问题放在了第一位。傅雯娟说，广西一些小造纸还在偷偷地干，可以说就是地方盲目发展经济、忽视环境保护的典型案例。不纠正错误的发展观和政绩观，在发展中就会遇到更多坎坷，与发达地区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有专家曾指出，根据“九五”和“十五”的经验，通过产业结构调整淘汰落后产能，往往遭遇地方保护，造成时紧时松、屡关屡停、关而不停、僵而不死、极易反复的局面。或许就是要保证“十一五”的环保目标不再落空，最近国务院出台了减排的考核办法。
    几天前，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张力军在国务院新闻办的发布会上说，污染减排将要实行严格问责制和“一票否决制”，不只是某个省份的个性问题，而是国家的统一要求。完成或完不成节能减排目标，都将作为政府和领导班子政绩考核的重要内容。
    本报北京12月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