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过去30年,浙江经济创造了某种奇迹。但是现在看来,由世界经济衰退演绎的外部冲击,由外部冲击引出的国内宏观调控政策基调大逆转,或许会导致浙江经济奇迹的“告一段落”。弄不好可能会终结奇迹、弄好点儿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延续。但无论如何,浙江经济奇迹,浙江模式都面临着调整。目前有许多不利因素在削弱以往催生浙江经济奇迹的基础性动因。 第一个约束是制度因素。 所谓“浙江模式”的核心内涵,是以民营化为先导,实现“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民营经济扩展是浙江“奇迹”的原始动力之一。但是,民营经济的前进却遇到了天花板。 这种天花板,首先表现在目前的准入领域问题上。如果以国民经济三次产业作为线索判断,迄今为止的中国经济仅在“一个半”产业获得了有限的突破,第二产业和半个第三产业。即便在半个第三产业里也是非主体行业,比如商品批发与零售、公路及内河航运、餐饮、旅游服务以及建筑等。 尚未突破的“一个半”产业是第一产业(农业)和第三产业的主体行业。其中“一产”受制于土地制度的制度安排,区域改革与创新权限有限;而“三产”的主体行业,诸如金融、主体运输(从公路网到铁路运输,从航空到远洋运输等)、电信、电力等等,受到“超地方政府”力量的控制,民营资本无法涉足或集聚。 天花板的另一个表现,是国有资本的“进”以及国企垄断程度在一定意义上的加强。很多地方的“审批制”悄然回潮,国企财力大增,大型国企借重组、并购等名义提高垄断度。而这一切,都与浙江模式以往路径所倚重的民有、民营方式相悖。 第二个约束是产业转型。
理论上说,产业升级包含产业间和产业内两个层次。国民经济三大产业之间有产业重心的转换问题,比如过去中国经济实际是以农业第一产业为主,目前第二产业是重心,而美国发达经济体则是第三产业为重心。在产业内部也有结构升级问题,尤其是二、三产业内部。 对于一个国家的某一个地区来说,先行工业化大国的区域工业化经历还表明,一个地区产业重心的转换往往经历三个阶段的升级:第一个阶段是商业时代,哪个地区控制了商业网络,便在区域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第二个阶段是制造业时代,哪个地区率先形成制造业中心,便在区域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第三个时代是金融时代,那些率先形成金融中心的地区,便在区域竞争中居于不败之地。 客观地来分析,在中国发展至今的前两个阶段,浙江都占有优势,上世纪80年代率先建立了庞大的商业营销系统,上世纪90年代率先建立了庞大的制造业体系。然而到了第三个阶段,浙江却面临着困局,最大的困局来自“三产”主体行业的国有垄断。 垄断行业中的大型国企具有准“上级”政府的影响力,地方政府难以驾驭。这方面尤以铁路、能源供给、通信以及金融等垄断行业的影响力为最。别的不说,单是“超地方政府”对轨道交通建设的垄断与控制一项,就极大地束缚着区域经济发展和民生的改善步伐。铁路等轨道交通是陆上最为经济、最为安全同时也最为环保的运输手段,也应是浙江这样的经济发达省域率先选择的运输系统,但由于超地方政府力量的垄断,地方政府无权自行规划与修建,结果其发展远远滞后于区域经济发展的要求。地方政府被迫成天“折腾”马路,而无权修建一寸铁路。 第三个约束是区域城市化。 最直接的约束与高房价联系在一起。目前浙江区域城市房价总体水平高居全国前茅,国际比较来看,目前浙江一些中等城市的房价水平,已经达到乃至超过了日本关西类似区位的小城市房价。而如果以人均收入与房价水平之比来计算比较,浙江大中城市房价与大众收入之间已经形成了巨大的缺口。 高房价最大的一个后患,是造成了对浙江城市化的巨大约束。据笔者观察,浙江以往城市化路径模式,以“老板进城效应”为基本动因。先是大大小小的老板“进城”,在大小城市安家落户。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成千上万的打工者,他们也渴望在城市安居乐业。这原本是城市化的“古典模式”。但目前在浙江却遇到“狙击”:成千上万的乡村老板的确率先进城了,并在城市购房买地落户生根了,但跟在他们后面的“打工者”无力购房,只能“望房兴叹”,要么依然奔波于城乡之间而“离乡不离土”,要么以“农民工”身份屈居城市“边缘人”之列。“古典城市化”到此打住了。 第四个约束是区域经济开放。 区域层面的经济开放属于国际化与区际化并行的“二重开放”。浙江区域经济开放的路径,是从区际化到国际化,国际化后来居上。目前看来这一路径也要告一段落了。 实际上自2008年以来,推动浙江区域经济开放重心的国际化导向因素已经减弱,取而代之的则是相反的因素。国际市场方面,附加值制成品的国际市场趋于饱和,扩张空间越来越小,受到主要贸易伙伴政策的打压越来越多,贸易净福利销蚀殆尽,这中间浙江占了很大的份额。政府政策方面,即便在此次衰退发生之前,中央政府就已经开始花力气刺激内需了,鼓励出口抑制进口的贸易政策调整率先出台,2008年之前多次降低出口退税率就是最明确的信号,只是后来突然发生的危机打断了这种政策调整。
(作者为浙江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