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新常态的特征之一,就是告别高速增长。人口红利、制度改革红利和投资这三大增长要素从2008年起开始出现明显减退的趋势:劳动人口(15-59岁)绝对数量从2013年开始减少、扶养比从2010年开始上升,人口红利这一动力开始减弱;国民储蓄率在2008年达到53%后,开始见顶回落;人口红利衰退和储蓄率下降,意味着投资速度也会回落。传统增长动力的边际效率开始出现加速下滑的趋势,必须通过改革向新的增长模式迈进,形势非常紧迫。
新常态的另外两个特征就是经济结构不断优化,从要素和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很多学者认为,产业结构失衡(第二产业比重高、第三产业比重低),分配结构失衡(积累比重高、消费比重低)和企业结构失衡(国有企业强大、民营中小企业弱小)都与投资倾向过重、投资占比过高有关。因此,要实现经济结构优化和增长动力顺利转换,必须要降低投资的比例。
但是,目前在认识上有一个误区,那就是将投资占比与经济结构优化、增长动力转换对立起来。也就是说,如果投资占比不下降,依赖要素和投资驱动的模式就无法退出,经济结构优化的目标就无法实现。事实上,这是对投资的误解,投资短期内看是需求,但长期看是供给(未来生产能力的供给和消费的供给)。将一定时期的劳动剩余储蓄起来(而不是完全消费掉)并用于投资,不仅能够直接增加未来的消费,而且为未来扩大消费和消费升级奠定物质和技术基础,如加大网络基础设施的投资,可以为未来消费增长和升级奠定物质基础。
即便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源泉,但也大多要依附于物化的资本上,并通过投资来检验技术的可应用性和未来改进的方向。例如,我国的高铁技术之所以在国际上称得上领先,主要基于国内各大城市大规模投资建设,并将在长期运营过程中暴露和发现的问题解决掉,让高铁这项技术变得稳定成熟和可以立即推广。从这个角度看,物质资本的投入才是经济增长的源泉。但同时要看到,投资是要讲究效率的,即当前投资能否转化为未来的消费、能否为未来消费扩大和升级奠定物质和技术基础,从而在“投资-消费”的循环中实现技术进步及对经济增长的推动。
目前,西方国家的投资率只有15%左右,如此低的投资率之所以能够满足消费需求和实现技术进步,一方面在于过去工业化、城市化快速推进时期(二战后-20世纪70年代),已经通过大规模投资(投资率在80%左右)奠定了强大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就在于其较高的投资效率,这主要源于多层次的资本市场让储蓄转化为投资的渠道被充分润滑,而发挥市场和民间投资主力军的作用,又有利于充分激励技术创新。
改革开放以来,尽管我国投资增长一直在25%左右,投资占比在50%以上,但我国经济资本存量不足的问题依旧很严重。据估计,2010年底我国的资本存量仅为美国的30%,人均资本存量不足美国的8%、仅为韩国的17%。目前,我国人均铁路拥有量为5.7厘米,在世界100名开外;人均水电装机容量不到1千瓦,仅为发达国家的1/3,教育投资占GDP的比重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医疗卫生投资占GDP的比重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目前,我国投资过剩主要表现在传统制造业的重复投资,而并非是全社会投资过剩,而且过剩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投资效率低下,突出表现在我国全要素生产率只有美国的1/5。我国未来在教育、医疗健康、环保、地下管网、美丽乡村、城镇化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投资缺口还很大。这些领域的投资不仅存在“欠账”,而且在未来新型城镇化过程中,其增量需求潜力还很大。而且,我国以高铁为核心的基建技术之所以能够在世界立足,就在于大规模的研发并用在投资实践的检验上。未来,基于国内广阔的投资空间,随着上述领域投资的增长,我国在基础设施投资领域上的技术实力将会进一步显现。
而且,上述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有完善基础社会保障体系的性质,能够促进以人为本的城镇化及降低消费成本,而城镇化和消费增长有利于产业结构升级。同时,基础设施投资能够提升人力资本的价值,促进我国劳动力素质的提升,特别是外来农民工从产业工人变成技术工人,这是我国技术进步的内生机制。当前,尽管我国原有制度红利、人口红利和储蓄红利正在减退,但三中全会以来“五位一体”的体制改革已经破冰,以户籍制度改革和社保全覆盖为标志的第二次人口红利即将释放。在制度和人口红利潜力仍旧可观的情况下,再考虑到我国储蓄率仍高于发达国家,若能够深化投资体制改革,激活市场投资效率,再辅之以构建多层次的融资体系,我国实现经济结构优化、增长动力转型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