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土地改革的大方向,但近期的各种迹象表明,土地改革的政策思路还有待于进一步打通,行动上需要加大力度。春回大地,乍暖还寒,一些人还处在犹豫徘徊之中。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理论与思想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不能与金融改革同步进行
第一个是“去泡沫”的问题。最近的政策宣示体现了一个总的基调,就是政策制订者对于房地产泡沫的破裂仍然心存恐惧,因而打算“慢慢来”。笔者认为,这会对人们的预期产生复杂的影响。
既然宣示了政策的长期走向,就从本质上改变了人们的预期,然而在没有大力度政策的情况下,老百姓的理智选择就是等待,一直等到靴子掉下来为止。所以,这样的政策组合将会导致房地产市场的交投意愿严重萎缩,实际经济活动也受到影响。造房子的、买房子的都将裹足不前,作壁上观。不要低估市场的理性。笔者预计,这种选择很快将会占据市场的主流。
然而,另一方面生产钢铁、水泥、建材的企业是耗不起的,它们怎能等待这么久呢?流量这么一萎缩,一中断,对于实体经济伤害是很大的,产能问题也将更严重。如此一来,政府部门将陷入一面治理过剩产能一面愈发害怕泡沫破裂的矛盾之中。另一个较好的结局是,交易萎缩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不得不加快土地改革,而这时,几年的时间可能已经浪费掉了。
忧虑的另一个来源是金融机构。有人认为,过快地去掉泡沫可能使金融机构承受不住,所以要徐徐图之。如此一边去泡沫,一边搞搞其他的改革。在我看来,这是大昏招。现在推出了诸如开放民营银行业、利率自由化、资本项目可兑换等多项改革措施。这些措施本身的确都是势在必行的,可是,选择的时机值得商榷。因为,这些措施都倾向于减少银行业的利润,使银行出现财务困难。似乎一下子要有几十家民营银行成立了,今后银行谁都可以开了,银行业的竞争程度势必急剧提升。尤其是利率自由化,对银行影响很大。
银行业因利率保护大发横财已有很多年了,都没有想起来用利率自由化的方法来调控一下它们的利润,现在偏偏想起来了。利率一旦自由化,银行的利润势必急剧下降,老百姓倒是开心了,可是,这时如果再赶上房地产泡沫的破裂,又该怎么办呢?所以,笔者认为,这些“改革”客观上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系统性冲击。土地改革的前景摆在那里,这些利空因素叠加在一起,再加上工业领域的不景气,银行的体质本来就不是很强壮的,最终很可能会难释重负。各项措施虽然可以逐步推进,但是,土地改革、去泡沫与金融改革同步进行的战略,其操作难度是非常高的,某些金融改革措施(例如发展衍生品)客观上也在积聚和放大风险,因而发生失控的危险是绝对不能排除的。考虑到当前整体经济的负债率是比较高的,这种齐头并进的方法,很难避免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一个临界点,在该点上,金融机构突然同时意识到要大规模地收缩信贷,以便自保,这可能意味着危机的来临。笔者并不是说我国经济一定会发生危机,而是说,现在的做法正在集中放大和加剧危机的可能性。更为糟糕的是,结局如何,只有在若干年后才会见分晓。
以上就是笔者所说的“刺破泡沫是金融改革的前提”的原因。需要进行改革的领域是很多的,关键在于次序和进程安排。好的次序安排带来改革的成功,而坏的次序安排则有可能葬送改革。笔者认为,最为稳妥的方法就是现在集中力量,协同配合,采取断然措施,一次性使土地和房地产领域的改革落地,然后看看金融系统可以承受到什么程度。现在的泡沫其实还不是非常非常大,应当还是可以治理的,而现在金融机构的财务状况非常好,现有的体制也具有抗风险能力强的特点,因此,应当利用这些有利条件,快刀斩乱麻,毕其功于一役,乘此机会把房地产领域的体制机制彻底理顺,并且把防止泡沫复发的机制也建立起来。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中国经济的定时炸弹也就完全排除了,增长的前景就会充分地打开。反之,如果金融系统连房地产泡沫的破灭都不能承受的话,何谈其他的改革呢?
土地改革早搞早受益
再来看看土地改革现在已经紧迫到什么程度。
土地的用途管理搞了几十年,现在忽然发现,工业用地的价格只是居住用地价格的一个零头,于是有人提出来,下一步要把这个问题解决。过去用超低价格诱惑企业圈地和大搞开发区的做法的确都是不对的,可是,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难道让工业用地价格再向居住用地靠拢吗?工业目前已经虚弱不堪了,怎能禁得起地价再涨?工业用地价格要是涨到了居住用地的高度,中国的工业还办得下去吗?所以,地价并轨虽然没有错,工业用地价格也可以上涨,但其主要方法只能是让居住用地的价格下降。这是其一。
其二,土地流转的意义是什么呢?增加农民收入固然是其一,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它有利于节约土地。土地一流转,一有价格,空置的宅基地就会快速地消失,这时,用途管理就要及时地跟上和适应这种情况。城镇近郊区的土地固然将会主要为城镇所占用,但是,在广大的农村腹地,宅基地的价格必然很低,这就要允许农业企业向农民购买宅基地,并把它整理和复垦为耕地。想想看,这个过程被压制了几十年了,积累的空置宅基地已经太多了,一旦放开,将会复垦多少耕地啊!我们的耕地到底紧张不紧张?如果紧张的话,现在还等什么!
农村建设用地要流转,其实只是一方面,这并不足够。经济活动所要求的是该消灭的耕地一定要消灭,该恢复的耕地一定要恢复,所以并不能简单地局限于农村建设用地的范围内来考虑问题。一切都要应市场的需要和进程而动。现在说土地改革要慢慢搞,这等于是说,城市急需的土地要慢慢地给,农村有待于退还的耕地要慢慢地退,这是何等的不智啊!这样下去,经济的活力将有可能继续萎缩,势头的逆转也将很难发生。
看来,以下的基本道理还没有被人们广泛认识到:城市化与工业化节约土地,而不是浪费土地;过去发生的耕地减少现象,是由于以超低价格向城市供地、对于过度开垦的修复以及人为阻止土地流转、进而阻止土地补充等原因综合造成的;土地越流转就越节约,等等。一些人援引国外的个别事例,继续为土地管制政策辩护,可是我们的管制力度不知道是人家的多少倍。西方土地体制的根子是市场化的,而我们的土地体制基本上还没有市场化;人家的决策公开透明,小心谨慎的,而我们是拍脑门、粗放式、暗箱化的,这样的管制怎么还能让它继续维持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