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生活了20多年,我还不敢说自己参透西方文化。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对各个地方的人进行笼统归纳进而下结论,并非仅仅是中国人的爱好,北美人也喜欢这样。
19年前,我刚进投行工作时,当时整个办公楼里没几个亚洲人,常常有老美同事问:“你是新加坡人吧?”我说:“不是。”“香港人?”“也不是。”连猜不中,他们多半会上下打量我一番,再说:“你一定来自台湾!”当得知我来自中国大陆,他们会立刻摇头:“你不像大陆人。”随后不甘心地再追问一句:“大陆的哪里?”这就不好回答了。
我虽然祖籍温州,可出生在上海,按照北美的习惯,应该说我是上海人。但按中国人区分籍贯的标准,我应该是温州人。因种种原因,我上大学之前连温州都没去过,倒曾在北京生活了好几年,因而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外出时常被误以为是北京人。
而原先,我极不愿意被说成是上海人。因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上海人自恃自己身居大都市,素质高、品位高、有文化、有教养,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对身边的一切事物,完全按上海人特有的标准去评判,凡事精明爱算计,要“讲讲清爽”。对于“拎不清爽”(上海话,指不可理喻)的“外地人”,上海人丝毫不掩饰他们的轻视,甚至有点儿鄙视。
再说说温州人。近10多年来,善于集资抱团炒作的温州人,组成了一个个“温州炒房团”在全国各地四处出击,甚至还炒到了海外,还炒高了各个行业的价格,这种“能力”给温州人带来了巨大的利润,但扎堆投机也制造了经济泡沫。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温州人就被媒体封为“东方犹太人”。我在华尔街工作了十几年,看到那儿的金融精英近半数是犹太裔,他们常常被责备只对金钱的增长感兴趣,不择手段,没有道德顾忌。对人对事冷漠无情,没有温情和关爱,除非对小圈子里的自己人。在某些人看来,这或许是犹太人和温州人的相似处。
事实上,上述的归纳判断是有失偏颇,英语单词stereotype(刻板印象)就是专门形容这种状况的——将相同的性格用在团体的每一个成员身上。那么一种stereotype是怎么形成的呢?
我后来在一份中文报上找到了答案。报上的一篇文章说,在纽约居住着上百个国家的移民,大家普遍认为华人开车最喜欢按喇叭;而黑人最喜欢超速;南美人最多酒后驾车……但真的进行科学统计之后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上述印象是局部印象,是一种错觉。
同样,上海多元化的文化形态决定了上海人的多样化。上海既有很大气的人,也有很小气的人;既有豪爽的,也有含蓄的。这个城市的人已经不可以简单地归纳为上海人,而是拥有全中国各个地方,甚至全世界各个不同特点的人。而温州人也不全是抱团炒房的投机者,也有大量享誉国内外的专家和学者,比如国学大师南怀瑾、著名作家叶永烈、杰出生物学家林海帆、散文大师琦君、医学博士夫妇王家骅和夏初临、基因专家杨焕明、中国现代数学祖师姜立夫……
在国际化的今天,以一种刻板印象去界定一个城市、一个群体的经济和文化显然落伍了。而我们需要反思的不仅仅是如何扩大自己的视野,还包括如何解放自己的刻板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