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备受关注的“3·10”特大跨境电信诈骗案在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一审宣判，91名被告人因犯诈骗罪分别被判处8年至1年半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8000元至2000元不等的罚金。记者 公磊 摄

    备受关注的“3·10”特大跨境电信诈骗案不久前在北京市朝阳区法院一审宣判，彭发荣、李英等91人因犯诈骗罪分别被判处8年至1年半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8000元至2000元不等的罚金。
　　近年来，跨境电信诈骗案在全国频发，诈骗犯罪分子到底有什么样的吸金“魔力”？为什么频频有人上当受骗？电信运营商和银行对诈骗是否需要反思？被诈骗的资金又能否追回？记者为此采访了有关法官、律师。　

　　台湾人组织大陆年轻人行骗

　　从北京市朝阳区法院一审宣判的系列案件来看，跨境电信诈骗案的犯罪行为地集中在东南亚柬埔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等国，主犯为台湾人。而从事诈骗活动的这些从犯多为“八零后”的年轻人。
　　“这些被告很多不是第一次犯罪了，不少第二、三次去印尼诈骗。而且，他们都明白自己所做的是诈骗的事情。只是不清楚这一行为的后果和危害。”该案的主审法官、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刑二庭副庭长贾丽英告诉记者。
　　这是一位大陆犯罪分子王某的供述：
　　“2011年4月中旬，我和一朋友在珠海找工作。从58同城网站上看到一个招聘广告，招录华人到印尼从事电子设备销售，月薪4000元外加提成，联系人小孙。在与对方联系后，对方说管机票费用，负责办理护照及签证，我就答应了。”
　　“几天后，对方将办好的签证及机票交给我们，让我们去香港坐飞机去印尼，并说当地名叫阿哲的男子会到机场接我们。4月16日，我们从珠海九洲岗乘船到香港，后乘飞机到的印尼。一个叫华哥的台湾人安排我们住在别墅二层的一间宿舍。”
　　别墅一层客厅放有三四排电话，每排三四部，总共十多部，另外二层的房间里也有电话。别墅的负责人是华哥，华哥将别墅里的人安排为三组。
　　第一组都是女的，冒充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或者法院的工作人员接电话。
　　第二组都是男的，既有大陆人也有台湾人，负责冒充公安局的人员。
　　第三组都是台湾人。
　　“我们到别墅两三天后，华哥就安排我们三个人看文稿，并且坐在其他接电话女孩身边学习如何接电话。培训我们的人也是台湾人，他们给我们上课，让我们看稿子，互相扮演打电话的双方进行对话。”
　　“起初我们不敢接电话或者总被对方骂，华哥就找我们谈话，让我们按照文稿念对话。我一共学过两种话术，一是冒充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二是冒充法院执行庭人员。在冒充电信部门工作人员接听电话时，就会说对方的电话欠费了，让对方提供身份信息帮忙查询，在假装查询后，就说对方名下确实有一部电话欠费。如果对方说不可能，就说可能对方的信息泄露了，建议报警，并称可以代为转接。如果对方同意就将电话转到二层那些扮作公安局的二线的人接听电话。”
　　“在台湾人用电脑对外发布欠费提示后，用户就会给我们打电话咨询，我们就开始接电话。我们的电话都有来电显示，我们对面的黑板上会写着全国各地的电话区号，让我们分辨用。”
　　“我们每天早上是北京时间的8点上班，下午4点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
　　一位业内人士指出，犯罪行为的发生地主要在东南亚，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受到国内法律打击和调查搜集证据比较复杂。另一方面这些人受台湾犯罪分子组织，如果他们在大陆地区进行组织难度比较大。

　　诈骗“话术”三步骤

　　记者了解到，电话诈骗业内有一个行话叫做“话术”，即教授电话销售员如何打电话、如何接电话。在跨境电信诈骗案中，诈骗话术主要分为三个步骤。
　　一是一线。
　　一般有人打电话进来，一线会跟对方称自己是某某电信局的客服人员，对方询问接到语音电话告知自己名下电话欠费是怎么回事。一线就会询问对方姓名和身份证号，假装查询后告知对方其名下确实在某地有一部电话欠费，该电话绑定的银行账户没钱了，可能是对方的个人信息泄露，建议向装机地的公安机关报案，并称可以帮助将电话直接转到该公安局。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一线就将电话转到二线话务组。
　　二线的工作是冒充公安局的办案人员，称事主名下电话绑定的银行账户涉嫌洗钱犯罪，事主会否认办理过这个银行账户。二线就会称可能是有人利用事主的身份证办理了涉嫌洗钱的银行账户，同时询问事主名下有几个银行账户，每个账户内有多少钱，然后告诉事主稍后会有检察官打电话给事主。
　　二线的人基本上已经把事主骗上钩了。三线继续冒充某地检察官特别助理打电话给事主，核对对方的银行存款信息，告知事主的银行账户确实涉嫌洗钱，目前正在被调查。为了洗清事主的嫌疑，也为了确保事主资金安全，三线让事主将自己所有银行账户内的存款全部转移到检察官设立的安全账号内，以对该款项进行甄别。之后就是一直保持通话状态，让对方到银行转款。
　　三线提供给事主的账号是国内一家负责转账的公司通过SKYPE软件发送过来的，诈骗成功后，该公司会通过SKYPE通知三线。记者了解到，目前有一大批人在全国范围内收集各银行的卡，然后将这些卡卖给转账公司。
　　“如果诈骗成功，一线按所骗金额的4%提成，二线按7%提成，三线按6%提成。二线、三线没有底薪，一线底薪是人民币5000元左右。”王某说。

　　伪造电话号码冒充国家机关

　　诈骗分子为什么屡屡得逞？
　　北京市伟博律师事务所律师姚毅告诉记者，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很多受害人对诈骗分子使用的“官方”电话深信不疑。该案的一个特点就是该犯罪团伙利用网络电话及技术手段，伪装成了被害人所在地公检法的电话号码和被害人联系，甚至让被害人通过当地的114去查这个号码是否是某国家机关的电话，从而使被害人深信不疑。
　　近年来诈骗案件多发，且诈骗的具体方式也变化多端：从最初的冒充熟人的“猜猜我是谁”诈骗，到高薪招聘、征婚、银行退税诈骗；从简单的电话短信中奖诈骗到网络上流行的QQ、MSN号码被盗后诈骗、钓鱼网站诈骗；直到本案中的伪装电话号码冒充国家机关进行诈骗。新的诈骗方法层出不穷，诈骗技术手段也在不断提高。
　　其实，犯罪分子只要花很少的费用，就可以通过非法电信运营商开通VOIP网络电话，指定任何一个电话号码，让这个号码显示在接电话人的电话上，还可以任意修改。
　　他向记者解释说，电话诈骗案被害人以老年人居多。归根结底，对于这些新类型的诈骗行为，当事者应当及时向成年亲友或警方110咨询，尽早识破骗局、避免损失。

　　电信运营商和银行有没有责任

　　毫无疑问，犯罪分子利用了电信、金融网上银行等技术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电信运营商和银行是不是诈骗的帮凶？
　　以李某遭遇的骗局为例。在当天的来电中，来电显示的对方号码为0059187557705，电话中，对方说：“现在骗子多，不信你用手机拨一下0591114查一查，这显示的号码是不是福州公安局的。”
　　其后，李某一边继续通话，一边用手机通过0591114查询，结果该号码确为福州市公安局总机。李某事后说：“因为查询证实确是公安的电话，才相信了对方。不然，也就不会一步步落入骗子的圈套了。”
　　警方事后查证，打给李某的固定电话信号源来自柬埔寨。通过网络发出呼叫后，信号在上海落地入境，通过上海某电信运营商的服务器转换成语音信号，再传输到北京某电信运营商。
　　姚毅指出，实际上，犯罪嫌疑人使用的是“透传”线路，可以实现任意改号。因此，在受害人电话上显示的号码是已经修改好的号码。据介绍，透传线路最早为配合特殊部门工作，对号码进行保密，目前这项技术由国内主要通信运营商掌控，主要方便部分单位进行信息群发使用。
　　业内人士指出，部分通讯运营商为谋求利益，将透传线路以高于普通线路两倍以上的价格租用给多个二级服务商，而二级服务商又将该线路租用给更多的三级服务商。电话诈骗之所以会成功，通信运营商的监管不力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据介绍，尽管工信部日前出台相关条文规范透传线路的使用，但并没有明确指出如何规范。
　　那么银行该承担什么责任？
　　目前很多诈骗集团都有自己的专门的办卡公司，仅需2000元即可办理包括身份证、银行卡、SIM卡、电子证书在内的齐全配备。
　　有一位律师指出，这其中银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银行目前都有二代身份证的读卡器，对办卡人的身份有识别功能。如果随意将银行卡办理给非持卡者人，那么银行就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我们也正在了解电信部门和银行的责任。”贾丽英法官说。

　　全额退赔有难度

　　记者注意到，在朝阳法院一审判决书中多次提到了“退赔”二字。如何实现退赔成为本案最关心的问题，很多人都质疑退赔能否最终实现？
　　“从本案来看，一方面是判决生效之后被告方主动退赔了一部分的钱款，另一方面是法院将监督被告方执行退赔。通过法院前期的观察和了解，本案想全部退赔的难度的确很大，但随着以后机制的完善，情况会有所改善。”贾丽英说，希望任何人在接到类似信息之后不要怕麻烦，一定要经过核实和了解才可以决定是否汇款。
　　诈骗分子最终目的是要受害人把存款转入到犯罪嫌疑人指定的账户里。对此，姚毅提醒公众，对陌生电话一律不理睬、不相信，不要把自己的银行账号和密码轻易透露给陌生人，更不要把钱打到陌生人指定的账户上。
　　实际上，电信诈骗分子所编造的借口和理由很容易识破。一是公安机关不可能通过打电话的形式询问所谓的案情和通报案件情况；二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机关设立所谓的安全账号；三是公检法等机关的电话，包括本地和异地的之间是不可能直接互相转接。

　　[相关链接] 两个典型案例的被害人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