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期间,各国、各地区比拼的不是一时的增长速度高低,而是结构调整的速度,是经济转型的速度,归根到底是体制改革的速度。只要我们牢牢把握住加快改革这个大方向,改革开放就一定能够给中国的发展带来新的、更大“红利”!
1.过去30多年,最大的红利是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人口红利”、“政治红利”、“和平红利”无从谈起
记者:党的十八大报告对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的改革作出部署,字里行间传递出诸多改革新指向。不久前,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提出,改革开放“是我国发展的最大‘红利’”。您认为这30多年来,改革开放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怎样的红利?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魏加宁:关于过去30多年中国经济为什么能够快速增长,有人从经济学角度将其归因于“人口红利”,有人从政治学角度将其归因于“政治红利”,也有人从国际关系学角度将其归因于“和平红利”。我认为,对中国过去30多年的发展而言,最重要的恐怕还是“改革开放红利”!
改革开放,不仅给中国带来了大量的国外资本和广阔的国际市场,更重要的是调动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提高了生产效率,从而为中国经济发展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和活力。
首先,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人口红利”就无从谈起。为什么同样的人口结构,在改革开放以前,不仅没有给中国的经济发展带来“红利”,反而成为沉重的“包袱”?事实上,恰恰是因为有了改革开放,所谓“人口红利”才能充分发挥出来,成为促进经济发展的助推器。
其次,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政治红利”就无从谈起。邓小平同志说过:“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只有经过改革开放,经济取得长足进步,人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制度才真正得到了巩固,社会才能够保持相对稳定。
再有,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所谓“和平红利”也无从谈起。由于有了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周边无战事,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国际环境和重要的战略机遇期,否则,我们的“人口红利”也只能用于应付战争了。
所以说,对中国过去30多年的发展而言,“最大的红利”莫过于改革开放!
2.只要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就会给中国的发展带来新的红利
记者:正如您所言,改革开放给中国发展带来了巨大的红利,但是,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30多年,中国也经历了几十年的高速增长,改革开放的红利是不是已经衰减?
魏加宁:的确,从经济学角度看,旧的“人口红利”似乎正在逐渐消失;从政治学角度看,传统的“政治红利”似乎也在发生变化;从国际关系的角度看,以往的“和平红利”似乎也正在受到威胁。
生产成本上升、环境污染严重、经济增长放缓……再加上收入差距过大、社会矛盾突出,所有这些,都说明传统的发展方式已经走到尽头,如果不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不仅各种“红利”会逐渐消失,而且以往的各种“透支”也会找上门来,要求追偿,甚至有可能爆发各种危机。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各种传统的红利因素正在或将要消失,但是,只要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就会给中国的发展带来新的红利。
比如,从经济上讲,虽然传统的低素质劳动力的“红利”正在逐渐消失,但是随着教育的发展,人口结构中高素质优秀人才越来越多,只要改革开放真正到位,产业结构能够实现升级,新的“人才红利”就会替代旧的“人口红利”,并使我国逐渐显现出新的比较优势。
再如,从国际关系上讲,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虽然传统的依靠引进外资、开放市场带来的“和平红利”会逐步减少,但是,随着改革开放推动中国经济持续较快发展,中国的对外经济援助会逐步增加,更重要的是,一个开放、繁荣、民主、稳定的中国,给周边国家以及国际社会带来的安全感将会逐步增加,从而带来新的“和谐红利”。
3.30多年来中国经济经历了三次大的高涨,无一不与改革开放有关
记者:党的十八大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出了新要求,但毫无疑问,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和风险,面对这样的现实,很多人都想知道,中国经济发展的动力来自何处?您怎样理解改革是最大红利?
魏加宁:从过去30多年的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过程来看,经济增长周期与改革开放周期二者之间存在着十分紧密的联系。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中国经济经历了三次大的高涨,无一不是与改革开放有关。
第一次改革开放高潮与经济高涨的国内背景是,“文革”结束时,国民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中国开展了第一次思想解放运动,争论的焦点是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场争论解放了人们的思想,促成了80年代初开始的改革开放第一轮高潮:农村实行联产承包,沿海设立经济特区,积极吸引外资等,从而带动了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次经济快速增长。
第二次改革开放高潮与经济高涨出现在90年代初。当时中国开展了第二次思想解放运动,围绕着“姓资姓社”问题展开了一场大讨论。1992年春,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将中国改革开放推向新一轮高潮,党的十四大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目标,中国经济快速升温,甚至一度出现过热,不得不进行宏观调控。
第三次改革开放高潮与经济高涨出现在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当时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出现了通货紧缩。90年代末,中国开展了第三次思想解放运动,争论的焦点是加入WTO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当时中央果断加快入世谈判进程,中国成功加入WTO,实现了全面的对外开放,从而导致中国经济在新世纪头十年里实现了出口带动下的快速增长。
我认为,目前我们迎来了第四次改革开放高潮。在国际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的影响下,中国经济增长今年再次放缓。大家都在思考和讨论中国经济怎样转型、怎样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我相信这一次新的思想解放会带来新一轮的改革开放高潮,而新一轮的改革开放高潮必定会带来中国经济新的快速增长。
今年以来,中国政府正在加快推进改革开放进程,在国务院的推动下,各部门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放开市场准入的措施,各级政府也都在积极争取在改革方面先行先试。如果新一届政府能够把这件事情贯彻到底,我们就能够实现一个全面“对内开放”的新局面,中国经济就会进入一个新的高涨阶段。
4.深化改革开放,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记者:您提出的“第四次改革开放”的核心是什么?关于改革,现在人们有一个共识,就是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您认为有哪些障碍亟须克服?
魏加宁:十八大报告提出,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我认为,这就是“第四次改革开放”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当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光解决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还不够,还必须解决好“政府与国民的关系”,要分清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国民自己应当尽什么样的义务。此外,还要解决好“政府与政府的关系”,即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分清楚哪些事权应当由中央政府承担,哪些事权应当由地方政府承担。
目前,在要加快改革这一点上似乎已经形成了共识,从上到下,从企业家到政府官员,从专家学者到广大民众,大家都认识到:矛盾不能再拖,改革必须加快。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一手反腐败,一手抓改革,切中时弊,深得人心。
在此背景下,我认为,当前推进改革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落实十八大提出的“完善体制改革协调机制”。能否建立起一个超越部门利益的、科学、民主的改革决策机制,事关改革的成败,事关我们能否成功渡过“深水区”,事关我们能否克服利益集团的阻力,防止改革被部门利益左右,被地区利益左右。这是总体改革的突破口,也是改革的试金石。
此外,各项改革也都要选准突破口,首先要针对当前中国经济转型中可能遇到的主要风险进行重点研究。比如,财政风险、金融风险以及产业风险,都有可能是经济转型过程中最容易爆发危机的脆弱领域,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尽早采取预防措施。为此,财税体制改革应以允许地方政府自行发债为突破口,以规范地方政府投融资行为,解决城镇化的融资问题;金融改革应以建立存款保险制度为突破口,以保证利率市场化的顺利实现;产业领域应以放开市场准入,鼓励民间资本投资为突破口,实现所有制布局的合理调整。
需要强调的是,危机期间,各国、各地区比拼的不是一时的增长速度高低,而是结构调整的速度,是经济转型的速度,归根到底是体制改革的速度。只要我们牢牢把握住加快改革这个大方向,改革开放就一定能够给中国的发展带来新的、更大“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