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风险在于,一旦欧央行被绑上被迫充当最后贷款人的战车,在面对类似本次欧债危机这样的大危机时,是否有能力当好最后贷款人,仍是个问号”。
路透社记者格雷(Stephen
Grey)上月在雅典参加会议并与希腊调查记者Tassos
Telloglou会面时,遭到数小时的跟踪监视。跟踪者据称受人雇佣,每天100欧元,动机不详。
一位记者被跟踪,即使在西方新闻环境下,也并不罕见。之所以这里重提,是想提醒大家注意:格雷曾撰写过多篇关于希腊银行业管理问题的文章。
看到这个关键性细节,相信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欧元集团主席容克和欧央行行长德拉吉都比记者格雷更担忧。因为就在之后不久的6月30日,欧盟领导人在布鲁塞尔召开的欧盟峰会上弱化分歧达成三项共识,其中之一就是同意欧元区永久性救助基金“欧洲稳定机制”(ESM)可直接向成员国问题银行注资。
而几乎与此同时,由巴克莱银行引发的Libor(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操纵案,又给这个共识的落实蒙上一层阴影。除了不在欧元区的巴克莱银行外,德意志银行等也因此受到调查,并且,“丑闻之火”已经烧至华尔街。
这可不是好苗头。格雷被跟踪和Libor被操纵,暴露的正是欧洲在银行业监管上的不足和无力,也显示出欧洲在解决主权债务危机时所面临的潜在风险。欧元区的财政官员们普遍认为,对这一风险的补救措施是,加强对欧元区银行业的统一监管,建立一个从属于欧央行的机构,由该机构全权负责监管欧元区最大的约25家银行或系统性银行(范龙佩和奥朗德建议覆盖所有银行)。
事实上,注资与统一监管,正是问题的两面,也是欧元区各国在此次欧盟峰会能达成妥协的基本前提。然而,欧央行能否当好超级监管者,并不取决于能否从形式上建立对大银行或系统性银行的统一监管机制,而是取决于能否取得实质性的监管权,取决于欧央行能否真正实现中央银行所应有的基本职能。换句话说,欧央行在充当超级监管者方面,仍存在相当大的风险。
欧央行需要取得欧元区各成员国金融权的实际让渡。德国等国同意ESM向问题银行注资的前提是,欧央行实现对银行业的统一监管。而统一监管即意味着各成员国要让渡金融权。目前的现实是,各国对让渡金融权心存疑虑,即使是一再坚持以统一监管作为注资前提的德国,也不乏谨慎声音,代表该国400余家银行的储蓄银行协会认为,诞生一个泛欧的欧央行监管体系不合适。
倘若得不到各国的充分授权,蹩脚的欧央行的统一监管也将无从谈起;即使在危机的情势下各国让步,欧央行也难以避免遇到监管无力的窘境。尽管欧央行一直避免担当最后贷款人的角色,但行使统一监管权后,将极有可能成为事实上的最后贷款人。又由于欧央行只是松散的欧盟框架下的产物,尽管具有行使超国家货币政策的权力,但由于各国分散的政治和外交权(对各国政客而言,任何一个潜在利益的实现,都要比牺牲欧央行来得重要),欧央行难以避免要应对更复杂的道德风险。这些风险,可比格雷被跟踪要严重得多。
更大的风险在于,一旦欧央行被绑上被迫充当最后贷款人的战车,在面对类似本次欧债危机这样的大危机时,是否有能力当好最后贷款人,仍是个问号。欧元区17国7500多家货币金融机构,每一家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地雷,一旦监管不力地雷引爆(纵观经济危机史,地雷被引爆常常只是个时间问题),欧央行的可使用的资金量将受到考验。倘若大规模启动货币超发,是否能有效地管理通胀,对欧元区而言可是头号政治问题。这不仅关乎欧洲各国民众的福祉,更关乎寄予光荣与梦想的欧盟的存续。
还有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行使统一监管权的欧央行,是否能获得与之相匹配的过错处罚权。在当前背景下,犯错误的金融机构所受到的处罚常常可用轻描淡写来描述。在新的监管框架下,欧央行统一监管权的行使,正取决于其处罚权限的大小。
事实上,统一监管只是欧元区庞大政治规划的一小步。根据范龙佩的设想,欧元区乃至整个欧盟地区,将逐步实现金融市场联盟、财政联盟、经济联盟以及政治联盟的目标。而就范围更小的银行业联盟而言,欧元区范围内的存款保险机制和清算机制,也还未获得突破性的讨论。先监管还是先救助的争论仍在持续,同样持续着的还有不断恶化的主权债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