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中国股市总体疲软,截至7月12日,上证综指下跌0.6%,在全球主要股市中表现差强人意。与此同时,A股首次公开募股(IPO)依旧热闹。上半年,A股IPO数量为105家,位居全球第一,融资总额也名列世界前茅。 据中国证监会公布的资料统计,今年以来,IPO在审企业数量呈现逐月递增的趋势,从2月份的500余家增至目前的700余家。排队等待上市的企业数量如此之多,可以想见,即便下半年A股依旧低迷,新股发行还是会维持较快的节奏。 在一个成熟的资本市场中,当行情红火的时候,IPO就能发得多一些,市盈率也能定得高一些;当行情低迷的时候,IPO就不得不减少,市盈率也会定得低一些。在这方面,美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比如在刚刚过去的6月份,由于美股表现相对疲弱,当月美国资本市场甚至没有出现一宗IPO,市场主动选择了休养生息,大家都觉得这很正常,作为全球资本市场老大的美国也不会因此而觉得没面子。 应该承认,和美国为代表的成熟资本市场相比,中国股市存在很大的差距,这种差距,也表现在新股发行方面。按理说,在A股走势持续低迷的当下,A股IPO的数量和融资规模也不应表现抢眼才是。但事实并非如此。面对上半年已发行企业105家、还有待发行企业700余家这两个可观的数字,任何关心A股健康成长的人都不能不心生纠结。 目前,有不少中国股民呼吁:暂停新股发行。这种呼声是股民投资亏损后的一种利益诉求,其心情可以理解。但这种主张显然违背了新股发行市场化改革的价值取向。从理性经济人自治的角度看,何时上市与计划融资多少,都属于拟上市企业自由选择的权利范畴。与此同时,广大投资者也有权利基于自身的理性判断,自由决定是否购买新股。新股发行要想市场化,就必须尊重发行人和投资者的这两个对等的权利。因此,如果决策层和监管层人为调控IPO的数量和融资规模,是违背市场化原则的。 但是,如果放任拟IPO企业争相登陆A股,是不是就顺应了新股发行市场化改革方向呢?对此,恐怕不能简单地下结论。 中国能在20多年时间里,从无到有地建立并造就世界第二大股票市场,背后推手除了市场化的力量之外,也有国家行政权力的战略运作。这种同时倚仗市场力量和行政力量的模式,在令A股受益匪浅的同时,也给A股的长远健康发展埋下了隐患。如果说,欧美股市是市场经济条件下自然生长的结果,那么,A股则是市场发育不充分条件下各方强力干预的产物。欧美国家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直接融资在全部融资中占比较高,其经验值得中国借鉴,但是,在借鉴的过程中,中国也感染了某种攀比心态,总想着要向欧美国家较高的资产证券化率和直接融资比率看齐,并据此制订赶超的金融发展战略,落实到A股市场,难免会造成若干急于事功的偏差。 这种偏差的一个主要表现,就是各级政府对于辖内拟IPO企业的过度扶持。因为提高企业直接融资比重和资产证券化率攸关政绩,对于各级政府而言,辖内上市公司数量自然多多益善。为确保辖内企业成功IPO,直接重奖、税收减免、土地租金优惠、用水用电重点保障、政府定向采购等非常规手段便派上用场,如此呵护下,企业业绩想不亮丽都难,跨越上市门槛自然不成问题(这也是很多新股上市后业绩大变脸的一个病根所在)。这种做法,首先在源头上玷污了新股发行的市场化原则。 有保荐权利、兼负督导之责的券商,本来可以在企业IPO过程中起到把关作用,可是,一些券商被巨额承销保荐费遮蔽眼睛,再加上弄虚作假所承担的惩罚远远小于其带来的收益,所以,券商“重保荐,轻督导”的现象并非个别,其把关作用难以真正发挥。此外,由于在拼上市中不可或缺,券商和基金公司一起被很多地方政府奉为座上宾,如此一来,政府、券商、基金与拟上市企业之间,很容易形成利益同盟,以相互捧场、利益均沾为特征的“熟人经济”,就取代了以各尽其职、恪守诚信与法规为内涵的“市场经济”。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事后被证明是缺乏成长性的上市公司,在IPO过程中不乏媒婆、吹鼓手和接盘手的根源所在。 尽管在目前A股低迷行情中,一些IPO企业下调了发行市盈率,但是,考虑到政府呵护与券商包装等非常规因素,不排除这些被调低的市盈率中仍存在业绩泡沫,再考虑到中国股市长期以来缺乏回报文化,不少公司上市前说一套上市后做一套,因此,“上市就是为了圈钱、能圈多少是多少、反正日后不用还”的想法,难保不会存在于某些拟IPO企业中。如果是这样,股市行情低迷所导致的IPO低市盈率,就不会对发行人发挥应有的制约作用。这种分析固然属于“有罪推断”的范畴,但鉴于A股市场上前车覆辙的故事太多,有此一防并非多虑。 A股发行真正市场化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国家金融发展战略调整、政府恪守本分不能越界、市场参与各方归位尽责、制度建设严谨完备等多个方面,要达成这一目标,我们还有很多功课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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