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出问题的所谓“欧猪五国”都处于欧洲南部,其实这并非巧合。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欧洲就一直分为三个世界。一是北欧盎格鲁-撒克逊为首的新教地区,二是南欧罗马为首的天主教地区,三是巴尔干半岛以东的东正教地区。15~16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起源于北欧,以马丁路德及加尔文派为代表的新教,代表了新兴的皇家世俗政权及市民中产阶级的力量,清教徒教义引领盎格鲁-撒克逊走向了现代文明。而罗马天主教廷面对外部压力,也在特兰托会议上进行了适度革新,延续了其在南欧地区的势力范围。从中世纪以来,东欧与南欧的物质发达程度就一直落后于北欧地区。现在的“欧猪五国”不是新问题。
历史上,欧洲国家一直偏爱固定汇率制度,也是在纷乱之中追求联合的一个注脚。1914年之前,欧洲各国一直采用的是金本位的固定汇率制度。从自我调节结果看,金本位固定汇率制度可以说是效果最佳的制度。当一个国家的出口过快、外汇储备过多时,过剩的黄金储备会增加本国货币的供应量,从而抬高本国物价,削弱出口优势,最终回到均衡的态势。但主战场位于欧洲的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欧洲黄金储备大规模流向美国,严重削弱了欧洲金本位汇率制度的基础。1920年前后,彼时的欧洲霸主——英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惜压迫新兴的美国数次调低其国内利率,配合其恢复金本位制度。但后见之明的我们知道,结果只是造就了美国的一轮人造信用繁荣,并最终引发了大萧条。1931年,英国率先宣布退出金本位制度,宣告了欧洲金本位固定汇率制度的彻底失败。
后布雷顿体系时代,欧洲各国先是采取了所谓蛇形浮动机制,即每一种货币对另外货币的升值贬值区间不得超过2.5%,使得欧洲各国货币的浮动只能在一个狭窄的蛇形区间波动。随后建立起欧洲货币汇率机制,在浮动汇率时代,欧洲重新回归到了内部固定汇率体系。可以说,欧洲货币汇率机制是欧元的先声与预演。
与现在的流行认识相反,推动欧洲货币统一最为积极的并非德国,而是法国。法国认识到自身的整体实力不足以与德国抗衡,因此积极推动欧洲货币统一:一是让法郎搭上马克的顺风车,增强法郎的实力;二是通过欧洲经济一体化,限制德国力量的过分膨胀。在货币一体化概念提出之初,以法国、比利时为主的国家就与德国、荷兰为主的国家之间存在理念上的差异。德国、荷兰为主的经济学家派,认为货币统一只能是经济统一的结果,只有在欧洲各国的经济条件及经济政策趋同时,才能采取相同的货币。而以法国、比利时为主的货币主义派则认为时不我待,经济统一的过程太过漫长,只有先建立起统一的货币,才能倒逼经济一体化的快速推进。
历史最终选择了法国的路线,而转机则来自于两德的统一。拜戈尔巴乔夫新思维改革所赐,苏联东欧剧变,两德统一的时间大大超出世界的预期。面对一个实力更强劲的新德国,法国总统密特朗意识到必须提前推进欧洲货币化一体化的努力。而德国政府在深刻反思纳粹历史教训之余,也担忧本国实力的异军突起,会抬升国内极端民族势力的思潮。德法思想统一,欧元区的建设快步提速。
但回顾当时情形,不得不说当年的欧元区设想是一个有些早产的婴儿。为了快速实现两德合并,彼时的西德政府同意了东德的要求,以1:1的比例兑换东德货币。这一决定的结果是德国货币供应量瞬间急剧增加(统一前,东德与西德货币的兑换比例是4.8:1)。同时由于来自于东德的内需迅速扩大,德国面临着极大的通胀压力。为了应对国内通胀压力,德国央行大幅提升国内利率。而为维持欧洲货币汇率机制,英法等其他国家也被迫跟进德国提高利率的决定。不幸的是,此时的英法等国正面临着小衰退的威胁。国际投机资金早已算定英法等国无法永久跟随德国上调利率的决定,英镑及法郎兑马克的固定汇率迟早要突破之前限定,大幅贬值。结局是,国际投机资金赌对了英镑的走势。索罗斯在此役大赚10亿美金。英国最终退出了欧洲货币汇率机制,并最终与欧元无缘。法国则在德国央行支持下,勉强维持住法郎兑马克的汇率,但代价是国内经济的小衰退。
所以现在的希腊退出问题,实在不是新鲜的课题。可以说,历史上固定汇率制度都曾经历过退出问题。如1992年英镑退出欧洲货币汇率机制,距今不过20余年历史而已。距今更近的,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最终的结局也是东南亚国家货币大幅贬值,退出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度。上世纪30年代的金本位制度,则先经历了英国的退出,最后经历了法国的退出,溃不成军。这些退出有一个相同的结果,即退出之后,在快速贬值的帮助下,本国经济在短期内实现了复苏。大萧条时,率先退出金本位制度的英国第一个复苏,而最后退出的法国,衰退时间最久;1992年英国退出欧洲货币汇率机制,随后的5年中,英国经济平均年增速达3%,而未退出的法国等国,平均增速只有1.3%;1997年东南亚等国在退出盯住美元汇率制度,大幅贬值后,2003年就基本回到了危机前的经济水平。
然而,货币一体化之下,希腊等债务国面临着货币错配的巨大压力。希腊等国退出后,当然可以享受货币贬值带来的出口复苏,但其以欧元计价的债务规模也会瞬间倍增。这也是为何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判断希腊等国不可能退出欧元区的底气所在。当然,希腊等国不会轻言退出,但如果一直面临着100%以上的发债利率时,其退出与不退出的债务规模,似乎也区别不大了。显然,要留住希腊等国,德国为首的北欧国家还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单一货币是固定汇率制度的终极表现形式。历史上,所有的固定汇率制度都失败了。现在的欧元,从经济角度而言,也不成功。即便从当初法国的政治目的看,距通过货币一体化限制德国实力的初衷也偏离甚多。目前德国在欧洲的影响力较欧元诞生之前是更大了。但我们知道,通过货币统一倒逼经济统一本就是欧元设立之初的顶层路线设计,而深刻反思本国历史的德国推进货币一体化的决心又不容置疑。所以,面对着这个终极的固定汇率制度,现在还不是完全悲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