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美先后主导国际金融体系的路径演变来看,基于经济实力提升而寻求对国际金融秩序的主导权只是动因之一。美国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以来精心打造的金融高边疆,其超强的防范能力和金融霸权本身的惯性也决非一场金融危机所能摧毁。早已把转嫁经济风险招术玩得纯熟的美国,是不会放弃利用中国的经济与金融漏洞来遏制中国经济金融崛起步伐的。中国万不可松懈自己的敏感神经。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日前刊文预言,在英国奠定了金本位制的基础、美国主导了布雷顿森林协议之后,下一个金融体系的规则有可能由全球最大债权国中国来制定,而中国建立的体系可能与过去30年我们所习惯的大不相同。中国迟早要成为全球金融体系的新庄家。
从全球金融竞争与格局变迁的趋势来看,中国成为下一轮金融体系变革的积极主导者并非不可能,但这与中国经济规模有多大没有根本的必然联系。例如,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经济,一度在实体经济领域把美国逼得喘不过气来。但在握有诸多机制化霸权手段的美国面前,日本的脆弱性表露无遗。日本很快陷入经济停滞、过去那种咄咄逼人的追赶美国之势戛然停止的状态。而日本之所以迟迟未能走出“失去的十年”,除了上了战略高手美国的当,于1985年草率签署了“广场协议”失去汇率主导权进而导致泡沫破灭,经济竞争力急剧下降之外,还由于基础研究领域并不扎实的日本在高科技领域鲜有原始创新,只能跟在美国后面亦步亦趋所致;当然,日本还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在经济处于高峰的时候未能保持清醒头脑,以为真的可以超越美国,君临天下了。殊不知,美国不仅有最具打击力的国家竞争战略,更不乏拖垮乃至摧毁现实与潜在竞争对手的经济工具。日本泡沫经济的破灭,既有自身经济发展走火入魔的内因,也离不开美国控制的金融资本对日本刻意打压的外部因素;而在呼风唤雨的高盛、摩根士丹利面前,日本同行多年一直喘不过气来。可见,日本既败在美国人手上,也毁在自己手中。
尽管由于力量使用过度使得美国在独掌世界金融秩序多年之后,不得不将一小部分权力让给他国,尽管随着欧元的崛起,中国、俄罗斯和印度等新兴经济体的实力窜升以及因之而生的话语诉求,国际金融格局似乎正在酝酿新一轮的洗牌。但在当前的国际金融生态下,其他国家要想撼动美国对国际金融话语权的垄断地位依然十分困难。不仅如此,由于短期内美元危机的爆发缺少时间和制度性底蕴,因此没有哪个国家敢于轻易抛弃美元。美国财政部、美联储和庞大的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体系结成了命运共同体,共同服务于美国的国家战略。美联储作为全球事实上的中央银行得以巩固。而全球贸易对美元的需求又使得各国依托于美国的金融系统和美元进行经济活动。
二战以来,全球最懂得玩金融战略的国家只有一个,那就是美国。无论是昔日的超级大国苏联还是整体经济实力不输美国的欧洲以及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或者在与美国的战略博弈中败下阵来,或者上了战略高手美国的当,最终不得不在美国设计和主导的国际政经秩序框架下寻找自己的国家定位。而美国之所以屡试不爽,甚至在整体经济实力由于受到金融危机冲击而走下坡路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维护国家核心利益,与其超前的战略设计能力以及由其主导的机制化经济与金融霸权密不可分。美国不仅拥有以布鲁金斯学会为代表的超一流智库,更不乏布热津斯基、基辛格、迈克尔·波特、塞缪尔·亨廷顿、弗朗西斯·福山以及丹尼尔·格雷厄姆等战略理论或实践高手,使得美国的对外政策的预见性和战略谋划能力往往高出别国一大截;而美国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以来精心打造的金融高边疆,其超强的防范能力和金融霸权本身的惯性也决非一场金融危机所能摧毁。
笔者总觉得,欧洲尽管是资本主义文明的发源地,但充满浪漫基因的欧陆国家在面对其实极为残酷的资本主义内部竞争时还是少了一根筋。当年,是美国掏钱挽救了欧洲资本主义,但欧洲付出的中长期代价其实一点也不低。美国不仅在政治和安全上控制了欧洲,更在经济上全面压制了德法意等经典资本主义强国。欧洲始于上世纪50年代的联合自强是在既有约束条件下的一种自我保护和发展。不过这个时候,美国主导的机制化霸权差不多完成了对欧洲的渗透。
偏偏欧元设计存在固有的缺陷,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经济学家就货币与财政政策分离情况下的经济对策提出最优解。而发端于美国的次贷危机,通过极为畅通的美欧金融传导机制很快在欧洲产生了“达尔文主义”式冲击,美国利用欧元体系的致命弱点,在高盛、标普等各种金融力量工具的助阵下,通过极为敏感的金融传导机制,成功地将欧元引向全球金融市场的风暴中心。于是,曾被寄予厚望的欧元,终于演变成为欧洲经济的“阿喀琉斯之踵”。
如今,美国在对欧债危机作壁上观的同时,又是通过施压人民币,又是加速推动新亚太贸易协定(TPP),其战略目的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中国必须高度警惕的是:由美国挑起的美中货币博弈短期内是不会消停的。美国在把欧元弄得半死不活之后,针对人民币的大面积封杀或许正在酝酿。
从英美等金融强国发展路径的演变历史来看,基于经济实力成长谋求提高在全球金融分工中的地位进而主导国际金融秩序,只是现行工业化国家迈向金融强国的动因之一。一流的工业经济体系、成熟的国内金融市场、健全的金融法律制度、敏感的风险意识以及成熟的金融监管,才是支撑金融国际化的内生性条件。而在上述要素发育不成熟之前,中国金融国际化战略切不可急于求成。
中国利用西方发达国家金融力量衰弱的有利时机以显著提升国际话语权的时间光谱已成过去。如果一定要列出本轮金融与经济危机发生以来中国从既有国际秩序框架中获取的话语权菜单,我们会发现其实并不很多。例如,中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中的发言权的些许扩大,只是美国在保持自身否决权的情况下,力压欧洲和日本让渡一部分权力的结果。所有中国金融业者都不容忽视的风险是,早已把转嫁经济风险招术玩得纯熟的美国,是不会放弃利用中国的经济与金融漏洞来遏制中国经济金融崛起步伐的。中国万不可松懈自己的敏感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