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内需是今年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然而,与国内消费不足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国人在境外的消费却格外旺盛。如何化解消费“内冷外热”问题,需要寻找与此相关的“密码”。
长期以来,消费不足、内需不振被认为是中国经济稳定协调发展的最大软肋。因此,多年来的宏观调控政策,每必称“刺激消费、扩大内需”。可是,与国内消费低迷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国人在境外的消费却格外旺盛,以至于境外媒体惊呼中国的消费将成为拯救世界经济的重要力量。中国消费的“内冷外热”背后,透露的实际上是提振国内消费需求、保持国民经济稳中求进的“密码”。
先来看国内消费。从增长速度上来看,中国消费的增速其实并不慢。有关数据表明,近些年来,我国的消费一直呈现高速增长的态势,对国民经济长期增长的贡献也在逐步增加。2003年以来,我国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从35.8%逐年增加到2009年的45.4%,2010年更是跃升到52.5%,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第一大动力。到2011年,最终消费对GDP的贡献率有所下降,但也保持在51.6%。消费增长之迅速,实为世所罕见。
既然消费增长如此迅速,但为何我们一直认为“消费不足”呢?其中的原因,大概有三个方面:一方面,是相对于投资贡献率而言,消费一直处于“老二”的地位,并由此形成了中国投资驱动型的经济发展模式。
在改革开放初期,按照发展经济学的理论,发展中国家需要通过大量投资以促进国民经济的“起飞”。从改革开放30多年的历程来看,为了保证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资本形成率(投资率)对GDP的贡献越来越大,而最终消费率的贡献却越来越小。这就表明,为了维持国民经济始终保持在8%以上的高增长率,对投资的依赖性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是和境外发达国家的消费贡献率相比,我国的消费贡献率和消费水平明显偏低,这正是中国跨过“中等收入陷阱”必须克服的主要障碍。与发达国家以及一些发展中国家相比,我国的消费率至少要低10—20个百分点。
令人惊奇的是,最近十余年来,中国的消费贡献率基本上呈现单边下降的走势。2001年,最终消费的贡献率为61.4%,投资贡献率为36.5%。经过十余年的此消彼长后,消费对投资的优势已然转变成劣势。2011年,资本形成总额对GDP增长的贡献率是54.2%,最终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是51.6%,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率是-5.8%。
第三方面,国内消费不足实际上是对当前收入分配现状不满的一种反映。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数据,2011年农村居民与城镇居民人均收入相差3.13倍。而据商务部的调查显示,占全国人口10%的最高收入群体消费倾向只有0.66,10%的最低收入群体消费倾向高达0.99。显然,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中低收入者将大大地拉低整个社会的消费水平。试想,一个拥有13.4亿人的大国,如果消费只能依靠10%的中上收入者支撑的话,总消费不足就是必然的事情。
除此以外,持续性的通货膨胀和部分民生产品价格的暴涨,也大大削弱了居民的实际购买力,这也是导致国内消费不足的重要原因之一。数据显示,如果以1978年为100,2009年我国全体居民消费水平指数为1001.6,其中城镇居民消费水平指数为712.2,农村居民消费水平指数为616.8;但同期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达到519,其中城镇为558.4,农村为389.5。以住房价格、医疗价格、教育费用等为代表的关系民生的产品价格更是一飞冲天。
仅以房价为例,近5年来,许多城市的房价上涨幅度都超过了100%,一些中心城市的上涨幅度更是在300%以上。随着房价的步步上涨,“房奴”数量急剧扩大。有关估算显示,近两年我国的住房销售总额在6万亿元左右,几乎占到全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8万亿元的三分之一以上。而居民在房地产方面的投资对GDP的贡献每增加1%,相应的消费贡献将减少0.28%。高房价抑制的不仅是当前的消费,对未来的消费也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与国内消费萎靡不振形成鲜明对照,国人的境外消费却令世界刮目相看。在刚刚过去的春节黄金周,国人再次掀起了一股出国旅游购物的浪潮。据部分城市公布的最新数据,春节长假期间,北京出境游人数比去年同期增长59.6%,上海增长20%以上,深圳增长10%多。而据对旅行社的调查显示,出境旅游的国人有八成是冲着买东西去的,出境游已变成名副其实的“购物游”。
不仅仅是节假日期间,事实上中国人出境旅游购物已成为一种常态。据商务部有关研究机构测算:2010年中国有100万人到美国去,如果平均每个人退税购买的商品在5000美金以上,就是50亿美元。如果算上国人在英国、法国、日本等发达国家购买商品的金额,数目将令人触目惊心,肯定超过100亿美元。而全球最大的旅游服务金融机构环球蓝联集团统计,2010年造访西欧的中国游客约为250万人次,比2009年增长了20%,他们所消费的金额则翻了一番。
国人出国购物消费的产品首当其冲的是奢侈品。知名战略咨询公司贝恩公司发布的《2010年中国奢侈品市场研究》显示,中国奢侈品消费有56%是在中国境外进行的,消费额达到130亿美元。世界奢侈品协会近日发布数据显示,预计到2012年,中国奢侈品消费将达146亿美元以上,将超日本成为全球第一大奢侈品消费国。其实,不仅是奢侈品,国人还将购买对象扩展到普通商品如巧克力、箱包甚至奶粉等日用品。看中国人在境外血拼的劲头,难怪有外媒称“只有中国人才能拯救世界”。
中国人强劲的海外购买力,大致可以归结为以下四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中国国民收入的长期增长,极大地增强了国人的海外购买力。按照2011年世界银行的标准,人均国民收入在3856美元至1190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高于11906美元为高收入国家。目前中国人均国民收入已经达到近5000美元,一跃而成为中上等收入国家。更让人兴奋的是,上海和北京的人均GDP2011年均已超过8万元人民币,按年平均汇率折合1.2万美元,已经达到了高收入国家的水平。
其次,人民币汇率的不断上升,激发了国人海外购物的热情。至2011年底,中境外汇交易中心人民币兑美元汇价全年累计升值4.7%。而欧元对人民币汇率跌至8的关口,创近一年新低。人民币升值意味着用同样的人民币可以买到更多的境外商品。
再次,国内外部分商品价格的“倒挂”,是导致国人出国“购物潮”的直接原因。按理,中国出口商品到境外,除了要经过更精细的包装,还要漂洋过海,故其价格定然要比国内高得多。然而,事实却是不少出口到境外的商品不但价格不高,低于国内售价的也不在少数,而奢侈品的价格更为悬殊。
最后,境外消费比国内消费热的另一大缘由是境外商品的品质保证和品牌效应。即使是同样的价钱,国内商品的品质和品牌效应也比发达国家要差很多。目前,发达国家是奢侈品的主要生产和供应国,绝大多数商品的质量较为稳定,品牌效应显著。相比之下,国内商品的品质有诸多的瑕疵,且假冒伪劣产品泛滥。中国虽为世界贸易大国前三强,但在自主品牌效应方面却寂寂无闻。以纺织业为例,目前中国纺织服装出口占全球市场份额的1/3,但基本上还处在贴牌生产和出口初级产品阶段。
以上分析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中国的消费呈现出典型的“内冷外热型”特征。这种看似矛盾的背后,其实有着自身逻辑的统一。而且,从根本上来说,这两种现象恰恰是中国发展模式失衡的表现。
第一,消费“外热”不能够掩盖国内整体消费偏冷的大局。从消费额来说,境外购买的总额仅为两三百亿美元或一两千亿元人民币,这和近20万亿元人民币的国内消费总额相比,基本上是“小巫见大巫”。
第二,境外消费热仅是部分高收入者的行为,这正是国内收入分配差距日益扩大的一个证据。在境外疯狂采购奢侈品的,主要是极少数的富豪。根据胡润排行榜的不完全统计,中国财产超过1000万元人民币(150万美元)的人数大约为96万人,其中亿万富豪有6万人左右。相比之下,绝大多数普通公民并无出国机会和能力,即使有,也不可能成为大量购买奢侈品的主力。
第三,境外消费热反衬国内消费环境的不佳甚至恶化。这包含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与不断上涨的物价和国民收入分配中占比不断下降的现状相比,居民的实际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低迷不振的现实。居民的收入在持续增长,但前有国民收入分配中占比持续下降的阻碍,后有通货膨胀对实际购买力的吞噬。不仅如此,国内高昂的交易成本以及不健全的社会保障制度,严重压抑了居民的消费意愿。
二是境内外商品竞争力的巨大鸿沟不是缩小了而是仍在扩大,无论是品质还是质量,抑或长期自认为是竞争优势的价格,境内诸多商品都不是对手。假如境内外商品质量价格都一致、境内外商品的品牌效应都不相上下,那么境内外消费一冷一热的局面就不可能出现,消费者也绝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境外去疯狂购物。因此,境外消费热实际上就是对境内商品投的“弃权票”。
第四,境内消费冷是相对投资热而言,这是对中国经济发展方式长期扭曲的必然反应。中国是典型的投资拉动型经济发展模式,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发展模式并难以得到扭转,除了发展模式自身的“路径依赖”性较强外,政府主导的经济增长方式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一些地方政府官员盲目崇拜GDP增速和规模膨胀,使得“投资饥渴症”始终难以消除。而极少数官员的趁机寻租行为,更是为投资冲动增添了内在的动力。
由此可见,中国消费“内冷外热”的现象其实并不怪,其内在的逻辑也并不矛盾。正如上面分析的那样,解题的“密码”就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境内消费不足、内需不振的症结也早就展现在我们的眼前,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真正落实扩大内需、提振消费的各项政策措施。最重要的核心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必须加大收入分配体制的改革力度,尽快提高普通民众的实际收入水平。
这不仅要求政府实行减税、加大转移支付的力度,也要求企业努力提高劳动者的工资水平,使企业从依靠廉价劳动力作为主要竞争力向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为核心竞争力转变。同时,必须尽快完善社会保障制度,这不仅能使劳动者免除后顾之忧,还能减轻他们的负担,从而有效地提高居民的实际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