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听到凄然着地的枯枝,簌簌地落在院中的石子路上。” 当海关总署公布进出口数据,2011年8月中国进口规模上升119.2亿美元,而出口规模下降18.2亿美元,波德莱尔的《秋之歌》想必容易引起观察者共鸣,一些专家担忧中国制造的拐点已经来临。根据短期波动,结论也许为时过早,但恐怕不是杞人忧天。这个时辰是迟早要来的;这是发展的普遍难题,而我们面临特殊挑战。 中国制造大而不强。2009年,中国在全球制造业总值中所占比例为15.6%,取代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工业制造国,超越德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出口国。中国被称为“世界工厂”,但制造业大而不强,多数企业尚处于产业链低端,生产的附加值、服务性相对落后。虽然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1—2012全球竞争力报告》,中国比上一年度上升一名,排名第26位,竞争力排名连续7年上位,但另外一组数据也值得注意:外商投资企业占高科技行业产出的三分之二,占高科技出口的十分之九。中国制造并没有取得“日本制造”、“德国制造”那样的地位和声誉,却面临劳动力成本等比较优势更突出国家的强力竞争。 创新国家建设中,政府的制度环境整备是必要的,但政府不是创新的主体。 世界工业发展的历史表明,政府的政策、善治是稀缺资源。德国古典经济学派的李斯特认为,在经济崛起、尤其是后进追赶先进的过程中,政府的政策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重视教育还是无视教育,重视制度还是无视制度,鼓励创新还是不鼓励创新,都取决于政府制定的政策:“在一个伟大的天才手里,就像用魔杖一挥那样,在短短数年之间色色具备;但是……断送在痴迷狂妄和专制暴虐的铁腕之下,消失得比兴起时更快。”政府的制度环境整备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一个社会是进步还是混乱,是生机勃勃还是死气沉沉,但政府不是创新的主体,不能越俎代庖。亚当·斯密推崇“无形之手”,即市场主体的竞争机制,认为政府只是“必要的恶”。弗里德曼则明确指出:“不管是建筑还是绘画,科学还是文学,工业还是农业,文明的巨大进展从来没有来自集权的政府。” 创新的主体是企业,但企业家是无法培养的。 熊彼特1912年就提出创新是经济增长的源泉,认为正是企业家的“创新型破坏”,推动技术和制度不断进步。当代世界经济发展清楚地表明,国家的竞争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企业的竞争优势。根据英国商业企业和管理改革部(BERR)的研究,世界上100家左右领先企业处于技术进步的中心地位。美国75%左右的科研人员在企业,像贝尔实验室出了一大批诺贝尔奖获得者,但它隶属于朗讯;日本也有68%—70%左右的科研人员在企业。 而我们正好倒了过来,70%的科研力量在院所大学等公立机构,真正应该成为主力的企业却乏善可陈:拥有核心技术自主知识产权的企业只有万分之三,99%的企业根本没有申请专利,60%的企业甚至没有自己的商标。三分之二的大中型国有企业没有研发机构;中小民营企业要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么害怕忙了半天,为别人做嫁衣,对研发普遍没有热情。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在台州等地的调查结果显示,大中型企业研发投入比率只有0.91%,小企业的生存之道就是模仿。根据英国BERR的报告,在研发支出方面,中国只有少数几家企业进入了全球1400强。认识到企业家是宝贵资源,这是必须的;但坏消息是,正像刘易斯断言的那样,“企业家是生出来的,不是制造出来的。” 问题是难的,但希望尚在。我们未雨绸缪,也未必能完成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惊人一跃;而如果无所作为、放船江流,则一定无法避免落伍乃至沉沦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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