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经济状况和人均收入水平,此次卷入政治动荡和政权更迭的西亚北非国家在所在区域和同类国家中都谈不上很糟,甚至不乏富裕和被树为发展中国家榜样者。论经济社会综合发展水平,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0年人类发展报告》中,除阿曼和战乱未已的伊拉克、巴勒斯坦、黎巴嫩被列入“其他”类别外,卡塔尔、阿联酋、巴林被划为“极高人类发展水平”国家,沙特、科威特、约旦、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利比亚被划为“高人类发展水平”国家,叙利亚、埃及、摩洛哥被划为“中等人类发展水平”国家,只有苏丹、也门被划为“低人类发展水平”国家。
按照联合国《国民核算统计年鉴》,2007年全世界人均GDP为8190美元,其中转轨国家5960美元,发展中国家2710美元,非洲1350美元,亚洲3530美元,欧洲26210美元;2008年,突尼斯3955美元,埃及2162美元,阿尔及利亚4588美元,利比亚人均GDP高达14479美元,巴林更高达27248美元。近20年来,突尼斯GDP年均增长率5%,世贸组织总干事拉米盛赞“突尼斯是一个在贸易自由化方面值得新兴国家效仿的榜样”;去年5月下旬达沃斯论坛公布《2010年全球贸易促进报告》,突尼斯在参评的125个国家中被列为第38位,位居非洲国家第二、马格里布地区首位;突尼斯通讯部长乌萨马·鲁姆扎尼去年8月在伦敦自豪地宣称:“突尼斯在创建现代社会和经济活力方面的成功经验为世界上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一个好榜样”。
但许多阿拉伯国家都备受青年高失业率困扰,人口结构年轻、青年人口比例高,非但没能成为增进经济社会活力的“人口红利”,反而成为社会动荡之源。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0人类发展报告》援引国际劳工组织2010年《全球就业趋势》报告数据,1999年至2009年间,中东国家失业率一直在9%至10%之间徘徊,失业率之高,仅次于北非、中欧/东南欧(非欧盟)/中亚两组国家;北非国家失业率则一直保持在各区域最高水平,
2000年一度上升至约14%,2008年曾降至10%左右,2009年又开始上升。而在2009年4月的第36届阿拉伯国家劳动力大会上,约旦劳工大臣加齐·什贝卡特称阿拉伯国家失业率已达14%,跻身世界失业率最高地区行列,失业人数约1700万人;而照阿拉伯劳动组织主席艾哈迈德·卢克曼的估算,要缓解失业难题,阿拉伯劳动力市场每年须创造550万个就业岗位,但此前两年阿拉伯国家创造的就业岗位合计不过300万个左右。在这种情况下,腐败和社会不公现象盛行,更给人们普遍的不满火上浇油。
然而,青年高失业率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该地区人口无序增长和经济结构不合理,石油、天然气等资源产业一枝独秀而非石油产业欠发达,不能为新增劳动力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而后者又是市场体制下客观经济规律所致。
天赐的石油财富与有竞争力的制造业之所以难以并存,石油收入增长之所以常常构成对石油输出国非石油产业(特别是制造业)的打击,原因很多。首先,石油收入将通过汇率机制打击非石油产业。石油出口收入增长,伴随着巨额石油美元的流入,石油出口国本币汇率日趋坚挺。无形之中,石油出口国非石油产品价格即使以本币标价没有上涨,在国际市场上以外币标价也上涨了,而进口产品以本币标价却跌价了。汇率变动打击了国产货价格竞争力,客户倾向于多买外国货。
其次,任何产业的发展,都离不开劳动力、资本、土地等生产要素。在不同产业部门争夺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的竞争中,受惠于油价上涨的石油部门明显占据上风:由于有能力提供较高的工资,石油部门吸引的高素质劳动力之多,不成比例;由于利润率较高,有能力支付较高利息、红利,石油部门得以吸收较多贷款、投资。就这样,石油业以非石油产业的停滞为代价实现了自身的扩张。
在历史上,凡是大规模开发新发现自然资源的国家,几乎都出现过类似情况。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北海油气田取得巨额收入的英国、挪威、荷兰等发达国家,到这些年来石油出口收入急剧增加却苦于轻工业和传统重工业持续衰退的俄罗斯,都曾陷入这种窘境。
西亚北非各石油输出国多年大力推行经济多元化,但除了阿联酋、巴林等少数小国发展贸易、金融等服务业取得较显著成效之外,多数国家的非石油产业无论是成本还是质量都因为不具备国际竞争力而在贸易自由化环境中只能依赖于财政补贴;一些高收入国家花费高额财政资金发展诸如小麦种植等明显不符合当地自然禀赋的产业,仅产品成本便高达世界市场同类产品的好几倍乃至上十倍,不无巧立名目为权贵阶层创造“寻租”机会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