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经济不仅有通胀苗头,还面临经济下滑可能。这些问题的叠加,容易诱发经济滞胀。基于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国际国内复杂的经济形势,在抑制通货膨胀的同时,还须防止经济增长的持续下滑,防止经济滞涨的生成。
为应对通胀,2010年下半年以来,央行已9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两次加息。目前,大型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调整到了20%,达到历史最高水平。然而,尽管抑制通胀是2011年中国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但在抑制通货膨胀的同时,必须警惕紧缩性调控政策误伤实体经济,以有效预防经济滞胀的发生。
经济滞胀是高通胀率、高失业率和低经济增长交织并存的一种经济状态,中国目前除了经济增长率较高外,已具备经济滞涨的多数特征。
那么,中国是否已经出现了经济滞涨的迹象?整体而言,目前的经济数据还不能说明滞涨已经显现,但是,如果政策操作不当,有可能导致经济继续下滑,引发经济滞涨问题。
中国的通货膨胀大致包括需求拉动型、成本推进型和国际输入型三种。中国近期出现的通货膨胀不属于需求拉动型,而是成本推进与国际输入叠加的混合型通货膨胀。
自2010年11月CPI达到5.1%以来,在各种调控政策的合力效应下,最近三个月通胀压力似乎得到了部分缓解。目前,对于2011年中国CPI的走势,大多数预测表示乐观,认为全年CPI将呈现上半年走高、下半年走低,峰值出现在上半年。笔者认为,在劳动力成本、粮食、能源等大宗商品价格上涨的趋势均未达到拐点之前,我们尚不能对通胀走势表示乐观,也不敢断言CPI全年会出现前高后低的倒V字型走势。理由如下。
首先,2009年以来货币发行过多的滞后效应会继续显现。经验表明,从货币投放到通胀的形成大约有18个月左右的时滞。基于这一规律,目前的通胀在很大程度上是过去两年过度货币投放的结果。即使今年的广义货币增长能够控制在16%的目标以内,银行信贷投放也能够得到有效控制,CPI依然会继续上行。某种意义上,当前的通货膨胀是中国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所付出的代价。
其次,成本推动型的通胀将愈演愈烈。中国现在的通货膨胀不仅仅是食品引起的,各种初级产品价格上涨、服务类价格上涨、劳动力成本(特别是低端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都在推升CPI,通货膨胀高企不是一个短期现象。
从农产品价格方面看,世界粮食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近来,国际粮价飙升,部分粮食价格已破纪录。国内粮价也随着国家不断提高最低收购价,农产品生产资料成本、劳动力成本、土地价格刚性上涨以及气候等多种因素而不断上涨,由此带动2月食品类价格上涨11%。
从劳动力成本看,今年的“民工荒”比往年更甚,企业面临非常大的工资上涨压力。生产要素价格的进一步抬高,将反过来强化通胀预期,加剧未来的通胀压力。
再次,油价和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将进一步助推中国通货膨胀的高企。美联储“二次”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措施导致了美元的进一步泛滥,持续提高了世界市场上对美元贬值的预期,推高了国际大宗商品的价格。
近期,受利比亚和中东地区局势影响,美国原油期货价格近期连续上涨,每桶突破100美元,尽管近期有所回落,但这究竟是否是拐点,暂时还不敢妄言。需要关注的是,日本近期发生的大地震和核泄漏事件导致了日本央行巨额拯救资金的注入,对于中国来讲,这也将加剧通货膨胀的压力。
第四,游资炒作和市场失序问题难以得到抑制。当前,中国市场上的游资一部分来自海外,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国内。近些年,由于企业成本上升、利润空间变小、投资环境不佳、风险较高以及体制机制因素的影响,民间资本不断游离于实体经济之外,在高回报的“诱惑”下,纷纷追逐虚拟经济和进行市场炒作投机,从而推动了资产价格的快速上涨。
随着房地产等调控政策日益严格,民间资本开始转向价格相对较低且存在需求缺口的“菜市”和农副产品流通领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食品类价格上涨。客观讲,就目前的调控能力而言,我们尚缺乏对社会游资进行有效管理的经验和措施。
以上说明的是2011年的通胀走势不容乐观,那么,目前的宏观调控政策措施能否有效抑制通胀的高企?笔者认为,当前由紧缩性货币政策、紧缩性房地产政策、紧缩性劳动政策和扩张财政政策组合而成的紧缩性调控政策组合可能药不对症,甚至适得其反。
从货币政策看,历史经验表明,对于需求拉动型通货膨胀,紧缩性货币政策效应是明显的,但对于成本推进型通货膨胀和国际输入型通货膨胀,紧缩性货币政策基本无效。
从房地产政策来看,尽管紧缩性的政策对抑制房价高企有一定作用,但这种作用不应高估。因为,当前中国房地产发展中的核心问题不是价格问题,而是深层次的制度性问题。仅仅盯住房地产的需求层面,而不把政策重心定位于供给环节,不努力解决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问题,不努力解决中央与地方的税收政策问题,房地产问题不会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从劳动政策方面看,最低工资制以及增加劳动者工资收入的动机是正确的,关注基本民生、改进福利状况,也是各级政府的责任。但是,这都需要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扩大就业为前提,也需要科学发展观指导下,对社会福利增进统筹协调,合理把握,稳妥渐进。否则,就会加剧成本推进型的通货膨胀。
尤其是,民生问题的解决不能依靠政府的行政手段包揽,也不能超越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而过早提出不切实际的高要求,否则,就会伤害经济增长,甚至导致滞胀风险。
所以,政府有关部门与其对劳动市场进行直接干预,不如增加对劳动者进行技术培训的投入。与其补贴农民种地,还不如补贴农民进城打工,将社会劳动力从报酬递减部门转移到报酬递增部门,从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从财政政策方面看,近两年极度扩张的财政政策已经使中国经济发展模式演变为行政主导型模式,其后果必定导致对市场的替代,这与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相悖的。而且,极度扩张的财政政策是以高税收为代价的,这对于激励产业投资和居民消费都会带来不利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笔者认为,如果继续沿袭现有的紧缩性宏观调控政策,未来一段时间CPI将可能继续上行。总体上,2011年CPI的峰值可能在第三季度或第四季度出现,而且峰值会达到7%左右,全年平均水平有可能超过5%,实现4%的调控目标面临严峻挑战。
当前中国经济不仅有通胀问题,还面临经济下滑问题。两个问题的叠加,极易诱发经济滞胀。因此,决策层必须在调控政策上做出有效安排,既有效抑制通胀,又促进经济增长,对可能发生的经济滞胀保持足够的警惕。
首先,宏观管理应当由以需求管理为主转向以供给管理为主,要通过结构性减税,扶植低利润、高就业的行业发展,来促进就业的增加;要通过实行差别税率和差别工资津贴,引导生产要素合理流动,促进地区经济均衡发展。
应当看到,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也不是紧缩就能够很快见效。成本推动型通胀的解决是一个长期问题,需要有长期的政策安排和准备,需要依靠自主创新、产业升级、技术进步和大力发展民营经济等措施来推动经济可持续发展,确保社会就业的不断扩大,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内需,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由投资拉动向消费拉动的转变。
其次,实行紧财政政策,降低通货膨胀压力。财政政策包括税收政策,主要功能是促进社会公平,而不是依靠财政来拉动经济增长。近几年来,中国的物价上涨带有明显的“结构性”特征。对于结构性通胀,必须通过财政措施来解决。
如可以通过减税增加居民收入预期;通过加快保障性住房建设,将潜在供给转化为现实供给,降低中低收入居民支出;通过吐出食品如猪肉库存以平抑食品价格;通过增加某些“供不应求”产品的有效供给,有效缓解价格上涨势头;通过财政补贴受灾地区的生产者,来抑制自然灾害导致的农产品价格上涨。
第三,实行中性货币政策,促进经济增长。货币政策的主要功能是促进经济增长,不能在总量控制上过多地做文章,要让商业银行在有效控制风险的前提下自主地进行贷款。
应对经济滞胀,紧缩性货币政策是无意义的。提高准备金率等数量控制手段,表面上会减少社会流动性,抑制物价上涨,但也会抑制实体经济的信贷需求,从而抑制产出,减少就业和供给。加息打击的不是物价,而是本国的内需。所以,紧缩性货币政策只会加剧经济之“滞”。
治理经济滞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通过适当放松货币,保生产、保就业、保住社会稳定、保住经济增长。在汇率政策方面,人民币升值不能激进,我们应保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以促进对外贸易增长,促进外向型企业的发展和整体经济增长。
第四,调整收入分配结构,将经济发展的目标从GDP转向改善民生。目前,中国人均GDP已经超过4000美元,跨入中等收入国家,但也开始出现类似巴西、阿根廷、墨西哥、智利和马来西亚等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的现象。
经验表明,要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就必须在确保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不断增长居民收入,从根本上改善民生问题。否则,一旦经济增长停滞,政府和社会财力衰退,民生问题得不到解决,社会矛盾就会激化,就会危及社会和政治的稳定。
第五,采取多种措施抑制通胀,但不能把通胀问题夸大化。近年来,通胀问题越来越成为一个全球问题。从美国的情况看,尽管美联储认为自己的“量化宽松”政策只会“殃及池鱼”,但美国的物价指数在未来几个月时间里也将迅速攀升。
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公布的数据显示,中欧和东欧部分国家、中东和北非国家、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CPI均明显上升。因此,对于我国来说,治理通胀是必需的,但通货膨胀问题并不是很严重,我们不能将通胀问题扩大化,更不能采取过度的紧缩性政策。否则,就会伤害实体经济,出现政策操作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