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媒体披露了几条关于城市化问题的消息,其中关于“伪城市化”的说法最引人注意,而我则关注被披露的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的几句话。他表示,未来10年里,中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将加倍努力,尽快赶上发达国家的统计工作水平,而中国的努力目标之一是推进城乡住户调查一体化。我愿把马局长的这番话,看做经济研究者的一个福音。 经济研究专家离不开官方统计数据,对中国城市化的判断与预测尤其如此。钱再多的课题组,也不会比国家统计局掌握的数据充分;数据的可靠性也不会比它们的数据好多少,除非是一些小样本的补充性调查数据。统计数据有了系统性偏差,或不够准确,专家的话就可能是白扯。关于中国城市化水平的判断与预测,就面临这样的窘境。 如果按照户籍确定中国的城市化水平,前几年专家还有数据做依据,现在难了。一些省份或城市已宣布取消农业户籍和市民户籍的差异,以致现在难以判断全国究竟有多少户籍农民。因为以一纸文件做个宣布容易,真要统一城乡居民的各项权利很难,我们大致还可以用历史数据推测出没有享受市民权利的“农村居民”的数量。粗略估计,户籍城市化率现在应该在32%上下。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城市化率数据约为46%。专家对这个数据有质疑。大略来说,在城市和建制镇居住半年以上的人口被看做城市人口,于是有了这个数据。但住在城市的农民工及其家庭成员,大多没有获得平等的市民权利,而建制镇居住的人口中还有大量务农的人口,他们被认为不是真正的市民,所以,就有了“伪城市化”的说法。 我在这里要提一个人们不大使用的城市化概念,叫做“产业城市化率”。大略说来,制造业、运输业、矿业和其他服务业基本集中在城市,这些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可看做产业城市化率,现在是90%上下。有人怀疑,10%的农业增加值是54%左右的“农民”创造的,他们没有住在城市,因此,90%不应该是城市化率的指数。 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不充分。如果我们用劳动时间来做分析的依据,我粗略计算,10%的农业增加值,也就用了10%左右的国民工作日。在做这个计算时,我对农业生产的工作日的估计,比国家统计局的数据要小,而对城市职工加班时间的估计要比他们长。特别是城市服务业的加班时间很长。 还有一个估计。我国农民的收入如果按工作日的工资单价算并不低,可以超过城市服务业的工资单价。例如,种植小麦的日工资单价可在80元左右,而北京市的加油站的工资单价大约在45元左右。农民的工作日总量占国民工作日的总量大约在20%左右,他们创造的农业增加值占全国总GDP的比重是10%左右,表明农业劳动生产率相对较低。如果由这个计算说明“实际就业的城市化率”是80%,也是比较高的。 当然,城市化率作为一个常用经济概念,是用来反映人们居住的地域情况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家统计局的概念最恰当。住在城市算城市居民,住在农村就算农村居民,不应考虑其他因素。但这个很“有道理”的意见,若用在发达国家基本没有问题,用在我们国家的确有问题。 农村应该主要居住农业人口,但偏偏我们国家的农村住了大量脱离农业的“伪农民”,而在城市又住了很多“伪市民”。进一步说,我们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以农业为主的“真农民”,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居民户脱离农业的“伪村庄”。前不久我去了南方某市,那里很多村庄基本没有农业,而全市的农业增加值占全市GDP不到2%,但政府方面却把近乎一半的人口看做农民! 我们的确有很麻烦的信息失真问题。我们天天讲城乡差别,天天讲农民收入低,但却不很清楚农村和城市的实际边界,也不清楚农民和非农民的实际边界。这种情形已经影响到国家政策的实施效率。 一些大的村庄应该按照新城市来建设,但却把它们按新农村来建设;一些“假农民”应该纳一些必要的税,但却享受了免税待遇,并得到了支农政策的眷顾,而对真农民支持力度却不得不减少。按一定口径计算,我国每亩地平均得到“支农”帮助,甚至超过了某些发达国家的水平,但一些资金帮助实际上却跑到了非农民的口袋里。我国“三农”投入总量,甚至超过了欧盟的支农水平,但真正的农户得到的好处,却不足欧盟农户的零头。 因此,46%的城市化率是大是小、是假是真,不是太要害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数字后面的结构性意义。今后的城乡一体化政策要解决职业区分问题,让脱离农业的居民变成真正的城里市民,把真正的农民变成“城外市民”;大家都是市民,只不过农民在城外工作。自然,实现这个目标不能一蹴而就,但政策调控的方向应该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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