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一场饥荒,让小岗村的18户农民拼着性命进行农业生产经营体制改革:分地到户,包干到组。有地就有粮,有粮就有命,土地是命根子这个观念在小岗村农民心中几乎神圣不可侵犯。为了稳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30年来小岗村农民曾几次通过各种渠道,上书政府。而记者这次探访小岗村,却发现在农民的观念中,土地依然重要,但却不像过去那样要求一成不动。
非规范的流转在扩大
曾经担任过村长的严德友说,小岗村现有耕地2000多亩。以前绝大多数是一稻一麦,今年春耕,粮食的播种面积大约为1200亩。原因在于近年来葡萄园和双孢菇的种植面积扩大。 在他家新起的小楼房前,一座占地180多亩的葡萄园被管理的井井有条。严德友说,这里的葡萄树苗、水利灌溉系统都是江苏江阴市长江村援助的。现在葡萄园到了盛产期,每亩效益是种粮效益的10倍。小岗村不少农民到这里学技术,把自己家承包地改成葡萄园。葡萄园对水土都有一定的要求,种葡萄园的农民大都需要进行土地串换和租赁,这样也就把小岗村的土地流转带起来了。到今年大约有600亩。 种粮比较效益低,这两年一些农民改行种蘑菇、花卉,这又流转了200多亩耕地。按村干部史学亮的说法,小岗村还将进一步扩大葡萄园和双孢菇的种植规模,以便形成规模效应。这意味着小岗村的粮食种植面积可能缩减到1000亩以内,必将进一步带动原有承包地的调整。 当年大包干的带头人之一严宏昌告诉记者,和当年大包干相比,现在的土地承包制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实际上变化很大。除了扩大经济作物一般都要进行地块调整和流转外,即使是种粮食,暗地里土地流转的面积也很大。这里头一方面是外出打工的劳力增多,无力耕种的土地甩给亲友种,另一方面是原来分田到户时,土地的地块被“切”得太零碎了。家家户户都是“补丁田”,平均起来还不到一亩大,要机械耕作就相当困难。当年大包干的带头人严俊昌有6个儿子,大家把60亩地集中给三儿子种,首先是把小地块并成大地块,其中10多块1分5、1分6的地块被集中到了一起。 “把明里暗里的都算上,小岗村实际上土地流转面积大约在60%左右。”严宏昌说。搞现代农业,土地不流转是不行的。但他担忧的是,这么高比例的土地流转都是在缺少制度安排和不规范的情况下形成的。“一旦发生经济纠纷,租赁户和被租赁户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
保障功能减弱
尽管在把土地流转起来以便招商引资,还是把土地集中起来发展规模种植这两个问题上存在明显分歧,但严俊昌、严宏昌这两位当年大包干带头人都对土地流转表示赞同。严宏昌甚至认为,土地对农民生活的保障功能正日益减弱,农民不愿住地里“使劲”,是当前农民愿意进行土地流转的重要原因。 外出打工人员工资性收入的增长,使得农民减少了对粮食收入的依赖,进而减少对土地的依赖。接近大包干初始时期区划概念的小岗村,现为400多人,常年外出务工人员80多人,平均每人可带回八九千元收入,加上临时务工人员(主要是去年以来小岗村建筑工程比较多,葡萄园和双孢菇房雇用季节性工人)收入,农民家庭收入中工资性收入大大超过种地收入,这影响了农民对土地的物质和劳动力投入。 国家粮食直补和土地地租收入的出现,使一部分农民可以通过土地流转轻松获得这两块收入,而且并不比种粮收入低,以至于他们感觉到种地不如租地。 传统农业收入的边际化,也减弱了土地对农民养老的保障功能。小岗村的耕地质量不算差,可以收一麦一稻两季。但若扣除生产成本,农民所得寥寥,基本上不能保障老年农民基本的生活水平,这迫使农民寻找其它收入,呈现出货币化养老保障的苗头。 尽管小岗村农民“以地养人”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年青人与老年人的所思所虑则完全不同。采访中的年轻农民表示,只要土地的租赁收入有保证,每亩500元也行,300元也行,只要能把地流转出去,他们就好另谋生路。而老年则更担心今后的变化。当年在分田单干誓约捺下手印的18位农民之一——严立学之妻告诉记者,她家一共20多亩地,10多亩流转到了葡萄示范园,另有几亩流转到花卉种植,最后4亩多地因村里建医院,也被征掉了。“农民都没地了,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呢?”对未来她显得忧心忡忡。
面临方向性选择
前不久,小岗村开了一个村民代表会议,对村党委书记沈浩提出的以每亩500元的价格集体反租倒包2000亩的提议表示赞成。严宏昌虽然表示同意,但他担心的是谁来支付这100万元的租金。 针对有媒体说小岗村重走集体路的说法,沈浩说这是对小岗村的误读。小岗村现在制定的是发展方向,是在尊重农民自主权的基础上重新组织起来,并非靠行政手段重新“归大堆”。按照沈浩的设想,小岗村的经济发展分三步走:一是调整农业结构,将葡萄园、双孢菇、养鸡的面积扩大到1000多亩。二是依托位处皖北中心城市蚌埠近郊的优势,发展休闲旅游、红色旅游业。三是农工商协调发展。要达到这样发展目标,小岗村只有把土地资源盘活。“重点是提高土地产出率”,但眼前摆在沈浩面前的难题是,小岗村的土地太零碎,土地只能进行半机械化耕作,水利设施老化,比30年前还不如。“当务之急是按照统一的规划进行土地整理,这需要很大的一笔资金,除了争取国家支农资金支持外,还需要很多资金,这靠一家一户的经营是很难筹集到的。” “那怎样防止出现新的‘归大堆’呢”?沈浩回答说,可以试行土地入股,建立相应的统一耕作制度。沈浩对记者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样做的必要性。小岗村每家每户都是补丁田,并且水利设施落后。两年前小岗人曾找到袁隆平,希望他能支持小岗建成稻种繁育基地,但袁隆平问了小岗的土地和水利状况后只好苦笑着摇头作罢。沈浩认为,坚持农村基本经营制度并不是不要把农民组织起来,“组织起来的方式、途径有很多种,小岗村正在摸索,争取早日找到最适合小岗的那一条。” 当年小岗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几乎是一年之内就解决了温饱问题,但30年来始终没有迈过“富裕坎”。在新的起点上,如何坚持,如何完善,又如何继续改革,小岗村显然面临着新的方向性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