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徽省霍山县大别山区腹地，淮河中游骨干工程白莲崖水库目前正在紧张地施工作业。与此同时，来自山西、陕西、四川、福建以及当地的150余名农民工却在被中铁十六局白莲崖水库项目部“清理出场”后，迟迟拿不到应得的150余万元工资款。为此，百余名农民工已滞留深山一个多月，生活非常艰苦。

何时发工钱何时离开大别山

滞留深山一个多月的民工们。

施工队队长林仕明向记者出示工程《结算协议》。本报记者 葛如江 摄

　　记者在白莲崖水库施工现场见到了近百名农民工，他们聚集在白莲崖水库大坝下游的工地上，围在仅剩的一个工棚旁，争先恐后地诉说“被骗”的经历。
　　来自山西临汾的赵贵良告诉记者，他从2006年4月份跟着施工队队长林仕明到了白莲崖水库建设工地，一直到2007年5月13日正式停工，5月24日“退场”，期间因为种种原因陆续停工，算下来大约干了7个月活儿，正式算账发工钱却连一次也没有过。“我们家乡19个人来干活，到现在应该有18万块的工钱了，但是一次也没发过！”赵贵良说，“平时生活靠借施工队林老板的，一年下来借了有一万多块，或者和当地相熟的工友、百姓打欠条借一点，总共借了也有两万多块了。”由于已经停工被“清理”出了施工现场，他们原先居住的工棚也被拆除，很多人借居在当地的百姓家里，每个月100元租金。“我们也想早点回家，但是拿不到工钱谁都不敢走，不然工钱肯定打水漂！”
　　与外地的农民工相比，安徽本地的农民工似乎算是“幸运”的。霍山县的吴殿值也算是个小“包工头”，去年施工队缺人，他被林仕明招到工地上，带着60多个本地人上了工地，算下来大伙儿应得10万多元的工钱，却至今一分没拿到，天天在家“等工钱”。为了防止施工队队长林仕明跑了，本地工人们甚至得“牢牢地看着林老板”。
　　但这些朴实的农民工还是向记者反映，已经59岁的林仕明从事“包工头”的行当十余年，“挂靠”着浙江温州通业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平时“待人不错”。很多农民工已经跟着老林干了12年，从来没有被拖欠过工资。因此大伙儿都不愿意向劳动局举报林仕明，只有继续跟着他，苦苦地等候中铁十六局给钱，什么时候给了工钱，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大别山。否则别说回家，从山区到县城的车票钱他们都拿不出来。

“还款协议”实际上是“陷阱”

　　记者采访了解到，白莲崖水库业主方为安徽水利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导流洞与泄洪洞标段的中标单位为中铁十六局集团有限公司，该公司为此成立了白莲崖项目经理部，而施工任务则由浙江温州通业建设有限公司缪克利施工队负责。2006年1月，缪的施工队被更换，改由通业公司林仕明施工队进驻施工。
　　今年5月31日，林仕明与中铁十六局集团有限公司白莲崖项目部签署了《结算协议》，该协议写明，“乙方所承包的工程结算总金额为肆佰柒拾壹万叁仟伍佰玖拾元整，含履行合同期间所完成的合同外工程、停工索赔、撤场等全部费用”，“若无质量问题，质量保证金年底返还”，“结算协议自签字之日起生效”。按理说这之后双方应该坐下来“对账”，清算施工期间的账目往来，支付未结清的工程款(林仕明个人粗算约150余万)，林仕明就可以给农民工们发工钱了。但从结算之后至今，十六局却一直拒绝对账、清账，百余名农民工的工资只好这么拖着。
　　“从进入工地开始，每一笔从十六局那里领走的钱都有他们开的清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要对账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么大的公司结清百来个工人的工钱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们对账、清账！”林仕明抖动着手中的“借款清单”气愤地对记者说。
　　在白莲崖水库项目部，记者见到了中铁十六局白莲崖水库项目部经理徐夫友。“总部已经专门拨款40万元，解决农民工工资，余下的钱我们愿意与施工队长签还款意向，到今年八九月份工程完工后再结清，但被施工队拒绝，所以才一直拖着。”徐夫友这样说道。
　　然而，一直在全国各地帮助农民工打义务维权官司，这次又被林仕明请到霍山“救火”的北京志愿者巴特却告诉记者，所谓的“还款意向”、“还款协议”实际上是一个“陷阱”，也是当前许多大公司拖欠、赖掉农民工工资的惯用伎俩。在他四年来为农民工代理的2000余起官司中，这样的“伎俩”在他看来是最常用的。
　　“他们都是把欠农民工的钱先给一小部分，让你有点盼头，剩下一大部分全给你扣着。逼钱逼得急了，就说签还款协议。协议还是先给一部分、留一部分约到项目完工后给。但项目一旦完工，项目部立即撤销，农民工再想要钱连人都找不到！”巴特说，“如果不同意签还款协议，就会像林仕明施工队的工人一样，连小份的40万元都拿不到！”但面对这样的大公司，农民工和施工队却“根本耗不起”，不签“还款协议”工程照样完工，到时候结果仍旧一样。因此很多时候工头和工人只能忍气吞声先拿着这“一部分”工钱。

空壳公司和用工不规范导致欠薪

　　当记者再三追问项目部为何不能一次性地将工人工资结清，好让百余人尽早回家时，徐夫友终于道出了一肚子“苦水”。
　　“当初白莲崖水库这个项目投标、中标的就不是我们十六局，是最早那个缪克利施工队借我们的资质拿下来的。”徐福友说。“十六局是逼不得已只好成立了项目部”，投入了14名“管理人员”。“但施工队、施工设备就全是他们的了，我们只收24%的管理费。”徐夫友说。
　　记者几近周折终于联系到了已经被“清场”的包工头缪克利。缪克利告诉记者，他所在的通业公司实际上是一家具有水电二级资质的建筑公司，但水库招标要求建筑公司具备水电一级资质，因此他的施工队不能承包建设白莲崖水库这样的大型工程。水库开始招标前，业主方安徽水利开发股份公司就和他双方私下“协商”好，由缪克利去找一家具备水电一级资质的建筑公司，“借”有资质的中铁十六局集团“中标”。“我给他们管理费，他们给我资质，工程我来干，设备、材料钱我投入，但是投标书、合同都是他们签。”缪克利说。
　　在本报记者采访之后，中铁十六局集团有关公司派出该公司副总经济师李新权火速从北京赶赴合肥，处理拖欠民工工资问题。对缪克利的这一说法，李新权予以否认，他认为，中铁十六局不存在把资质借给不具备资质的外单位使用。他说，该项目是由集团公司驻南京办事处中标的，后来集团公司为协调集团内各公司的利益关系，决定把该项目交给集团一分公司来承担。但他表示，愿意和林仕明所在的施工单位共同把民工的工资问题解决好。据他介绍，目前集团公司已预付40万元给项目部，项目部欠林仕明施工队的工程款会尽快支付。
　　“借资质、挂靠、层层转包、分包，最终坑害的其实是农民工！”巴特说道。由于不是自己的施工队，十六局与农民工之间没有任何劳务协议，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隔”着施工队长及其挂靠的建设公司，给“十六局的工程”卖命地干活，自身利益却没有任何保障。即便是向劳动监察部门举报，有关部门只能在劳动、劳务关系范围内追究有法人资格的通业公司责任，而不能向十六局问责。但实际上，通业公司也只是施工队的“外衣”，没有垫付工资能力。
　　安徽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监察处汪杰处长分析说，因工程招投标不规范造成资金周转不利、农民工工资被拖欠的情况近年来不在少数。由于招投标市场秩序混乱、一些业主监管不到位，很多不具备施工资质的“空壳公司”通过挂靠有资质的单位，以低价中标、转包他人。此外，由于行业内的恶性竞争，施工方为承揽工程大多数都要在先期垫付部分甚至大部分工程款，农民工工资往往一拖再拖，等工程款结算完才兑付。这些都使得农民工的合法权益难以得到有效保障，最终资金一旦有风险，都是用应付农民工的工资款来顶着。
　　就在记者发稿时，徐夫友告诉记者，安徽省水利厅派出的9人调查组已于今日赶赴霍山，调查组为处理欠薪提出了几点意见，要求业主方停止向施工方拨付工程款、施工方停止向施工队拨付工程款，并实际冻结了十六局白莲崖水库项目的账户，停止一切钱款账目往来，等待事件的进一步调查、处理结果。而林仕明也同时表示，调查组对农民工被欠薪一事非常同情，他相信，这100多名农民工很快会盼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