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借贷是一种社会性直接融资方式,被金融界喻为“草根金融”、“地下金融”,它对社会融资是一种有效的补充。但是民间借贷也蕴藏着极大的风险,这种以亲情、友情和利益为纽带的融资方式基本是靠信誉作为担保的,一旦资金链断裂,借贷方矢口否认或跑路现象时有发生,而出借方往往血本无归且投诉无门。由于民间借贷的高额利息十分诱人,因此人们又不惜铤而走险,这也让民间借贷绵延不绝。这种高利息伴随的高风险往往被人们比做“刀尖上跳舞”。
今年以来,民间借贷跑路、失联事件不断,而且资金往往涉及上亿元,这种势头还在不断蔓延。北京商报记者在年终之际,对一些民间借贷较活跃的地区进行调查,一些小企业主和个体借贷者讲述了他们面临资金断裂或倒闭的困境。
随着经济增速下滑、产业结构调整等因素,近年来规模越滚越大的民间借贷也到了濒临泡沫破灭的时刻。脆弱易断的资金链让民间借贷以往的暴利不复存在,跑路、赖账也成为借贷圈里的常态。2014年临近尾声,北京商报记者奔赴多地对民间借贷进行调查,采访对象都是普通借贷人,这其中不仅有受到伤害的出借人,也有资金链断裂而处在破产边缘的企业主。
事件一:市场饱和让借贷双方都受伤
事件背景:汉中位于陕西省西南部,自古就被称为“天府之国”和“鱼米之乡”。2008年“5·12”地震波及汉中,由于受灾程度相对严重,灾后重建的规模将非常庞大,该地区的基建业务亟须扩张,工程建筑公司因此获得众多工程承包业务,同时产生了对基建所需建材钢铁和机械的巨大需求。民间借贷也就围绕众多承包工程活跃起来。
老王是本土汉中生意人,六年前四五百万元的家底在当地还算得上富裕。在灾后重建中,老王凭借着生意人的眼光和头脑,用四五百万元的真金白银以贷款的方式购买了六七百万元的机械。一开始项目很多,老王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在2010年,汉中的市场趋于饱和,老王感觉项目难接、赚钱少了。
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2011年老王在太原酒局上认识了一位“商人”,对方出手阔绰且品位高雅,身上行头没有五位数以下的,车子都是五六百万元,且在五星级酒店有长期包房,千万元的生意都算小的,开口都是两三亿元的工程。老王很是艳羡,便极力结交,这位商人终于在一次喝茶时拿出一份中标合同,那是西北某地一个政府招标工程,标的两亿多元。工期只要5个月,各方打点完利润还有70%左右,如果顺利完工,老王赚2000万元没有问题。老王当天便交了100万元的定金,过了一段时间,这位商人打电话说急用70万元,说要给当地政府交点保证金,只用七天,老王一听第二天立马转给他70万元,连借条都没要,只用七天也无所谓。在老王心里,那点钱与2000万元的利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事实上,老王当时已经没有现金了,那70万元是跟朋友以两分利借来的,但是七天后该商人并没有还70万元,半年过去了,借给老王70万元的朋友不乐意了,要求老王还钱,没办法,拆东墙补西墙,10个月的期限还了80万元。但是到目前为止,工期还是遥遥无期。按老王的话来说,合同都是真合同,项目也是好项目,就算不能开工,也自认倒霉了,这辈子算白忙活。
而作为老王的好朋友,借钱给他的老李更是满腹委屈。“钱打了水漂,兄弟关系也不好了。”老李惆怅地向北京商报记者说道。老李,是一名县城的公职人员,一辈子兢兢业业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奉献着,平时省吃俭用倒也有些积蓄。前三年听朋友怂恿机械需求量很大,老李头脑发热抵押了两套房子以及多半生的存款一共400万元投资了老王的项目。
“我跟老王是几十年的交情,前几年看他短短一年就赚了200多万元,他说他的项目还在扩大,需要资金,我就凭着我们的交情,抵押了房子再拿出自己的积蓄,一共400万元,我投资的400万元算是借给他,他给我利息,以后项目盈利了再三七分红。我当时真的很心动,根本没有意识到风险,因为借条上明明白白写着是借款,万一盈利我还能白白赚三成利润。老婆对此也很上心,经常会给老王家买些礼物示好,因为也不是谁都能够投资老王的项目。按照老王的话来说,很多人要给他投资,他都不接受,只要我认可他,就什么都不用管,年底查查账就好。他也请了专门做账的人员。”老李说。
“然而,没过多久老王对我说项目不好做了,我虽然很着急,但是碍于情面也不好说太多,老王告诉我,只要相信他就可以的,他很懂那块业务,还说我作为一个外行人不要瞎搅合。”老李说道。
老李表示,“眼看三四年过去了,老王借我的本钱并没有还给我,利息倒是给了50万元,至于分红我也不指望了,我只希望他快点把我的本金400万元还给我,或者只给350万元也行。可是现在,他自己的800多万元都在项目里压着。他没钱还我,我也没办法。我一生的积蓄都在老王那里,压力太大,晚上都睡不着觉。现在觉得,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情”。
事件二:担保方抵赖不作为
事件背景:自从内蒙古鄂尔多斯资金链断裂后,整个西部地区的民间借贷氛围一直都较为尴尬。而呼和浩特市房地产市场的崩盘,该市民间借贷风险引爆。来自内蒙古的张星(化名)也成为了民间借贷的受害者。
张星说,“过去多年,民间借贷在我们当地特别盛行,很多人都不把钱存在银行,而是借给亲戚朋友,时间长了就借给朋友的朋友,到后来就成了陌生人之间的借款”。张星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投入的几十万元就这样打了水漂。在民间借贷盛行的西部地区,拿出几万元或者十几万元放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多人吃到了不少甜头,这也让一些人开始专门做起了中间人(资金掮客)的生意。几年前,张星经人介绍,拿出18万元做民间借贷,放给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当地的一家洗浴城,双方签署了简单的借款凭证,除了借款双方的姓名、身份证号、电话号码以及商定的每月2.5%的月息外,就是双方二人的签名、盖章。
北京商报记者获得的张星借款凭证上,还引入了担保方内蒙古凯创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上面有其法人的签名以及财务专用章。但是还款期限已经过了一年有余,张星到目前还没有拿到借出去的钱。虽然他也多次找到借款人以及这家所谓的担保公司,但是内蒙古凯创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作为所谓的担保方,却也是一拖再拖,并且推卸责任表示应该去找借款方而不是找他们要钱。
北京商报记者在网页中输入内蒙古凯创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查到了该公司内蒙古鄂尔多斯市的地址。该公司成立于2005年10月,目前已发展成为一个拥有9家子公司的大型集团企业。集团以煤炭业为基础,以非煤产业为互补,产品服务涉足煤炭、建材、房地产、旅游、酒店、环保节能、金融等。
但是北京商报记者从张星处得知,他手中并没有相应的第三方担保协议书,在借款协议中也没有提及任何第三方担保需要承担的责任。那么这家公司究竟是公司行为还是个人行为,投资人也不得而知。
而张星只是众多血本无归放贷人的缩影。“真是后悔死了,因为吃了一点甜头,就把自己多年积攒的18万元赔了进去,不止是自己的钱,还把亲戚朋友的钱搭了进来。”张星向北京商报记者说道。
“后悔当初自己太贪心,把积蓄都投到民间借贷中。当时看到有担保,还是给洗浴城放款,觉得洗浴城总不会跑,没想到他们赖着不给,现在想寻求法律帮助都无门。”张星感慨道。
事件三:产业调整让借款人破产
事件背景:煤、气、羊、房是内蒙古的四宝,许多人也凭此走上了致富路。这里的民间借贷也曾异常活跃,但是房价调控、市场供需的变化也让借贷人尝到了苦头。
郑大凡(化名)是一名普通的煤矿工人,由于父辈积蓄较多,上班的同时大凡喜欢做些小生意。生活在内蒙古赤峰,丰富的煤炭资源,大凡便把注意力集放在了做煤炭生意上。由于当地煤多加之监管不严,私人开采的小煤窑也很多,资金不足以及政策风险,大凡放弃了私开小煤窑的想法转而开了一家洗煤厂(在掺有很多小块煤的煤矸石里用水把煤筛出来)。厂子虽然不大,但从买下厂址、制备设备、招聘工人到正式生产,所需资金也不是小数目。在银行贷了100万元后,又通过民间借贷的方式借了100万元。
据熟悉大凡的人称,大凡的另外100万元是从五个人手里筹到的,利率1毛5,动用了父亲的关系找了几个担保人,压了自己的房产证才筹够100万元。
大凡的洗煤厂开始生产了。生产开始,厂子经营得不错,由于洗出来的煤卡数高、价格低,市场需求很大。生产开始后,由于排出了大量污水,当地的农田受到污染,每隔几天就会有农民到大凡的厂子去索赔或是要求其停产。为了补偿农民的损失,大凡除了支付赔偿金,还把洗出来的成品煤免费给当地人烧。
2012年,煤炭行业低迷,价格大幅下跌,周边的国有煤场由于库存积压,产能放缓,大凡洗煤厂的原料煤矸石的来路受到了影响。洗出来的煤不但数量越来越少,价钱也被市场压得越来越低。加之占地款项、赔偿当地农民款项的增多,洗煤厂的效益每况日下,一年之后,大凡就扛不住了,洗煤厂停产了。停产后,大凡的设备并没有找到买家,大堆的煤矸石原料以及洗出来的煤堆在那里没有处理。“找不到人了,还欠了我五六万元的工资。”曾经在大凡洗煤厂工作过的人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
而大凡真正躲的可能不是被他拖欠工资的人,而是那100万元的债主,车已经被对方开走,大凡整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知情人表示,大凡在父亲的帮助下把那100万元高利贷还得差不多了,但很大部分是他通过其他朋友借的高利贷,借债、讨债的循环又开始了。
而作为借钱给洗煤厂主的投资人,大军的日子则苦不堪言。大军是一名普通小伙,开了家电信营业厅,买了辆出租车,和妻子的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只是,近日大军的生活因为一个朋友的跑路混乱了,不但多年开店赚的钱血本无归,妻子也因此正和他闹离婚。
大军说:“我和张名(化名)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长大后也经常一起出去玩,在我开店的时候,他也帮过我。前年,他跟我说想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开个小型洗煤厂,问我手头有没有20万元,他还承诺按高于银行三年定期存款的利率月付给我利息。我想这靠煤矿,开个洗煤厂应该赚钱,于是背着爱人就把卡里的钱打给他了。”
“可是没想到,随着煤价的下降,洗煤厂几乎运行不下去了,就在前几天,洗煤厂仅剩的设备也被人拉走抵债了。而我的那个朋友张名也不见了踪影,爱人气不过,说要和我离婚。”大军十分后悔把钱借给朋友,“当时张名给我按月支付的利息条件很诱人,其实,把钱放银行里也拿不了多少利息,我们又不懂什么投资,只觉着借给他能换人情又能拿利息。”当初,大军借给张名的钱并没有进行抵押,也没有人做担保,张名失踪后,大军手里就剩下一张字据。
事件四:回款难致小企业主资金紧张
事件背景:在民间借贷较为活跃的江苏地区,这种方式已经成为了小微企业融资的主要手段。一位在南京做不锈钢生意的小企业主在接受北京商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之所以选择向小额贷款公司借款是因为银行贷款这条路已断,有些人向银行已经借不到钱了。现在很多工程项目都是需要自己先垫款,导致资金链瞬间非常紧张。
无力偿还的案例也时有发生。前述小企业主告诉北京商报记者,他的一位做不锈钢生意的同行就无力偿还民间贷款。“他之前接了个几百万元的工程项目,是自己先垫款做的,没想到项目完工后项目款拿不回来了,导致资金链瞬间非常紧张,现在已接近破产的状态”。他说,现在很多工程项目都是需要自己先垫款,而这两年房地产资金的吃紧直接影响了下游企业的生存。
在这位小企业主看来,“向银行贷款程序很复杂,需要的手续比较多,放款的时间也慢,一般小企业很难从银行借到钱。更重最要的是,银行的贷款成本是非常高的。虽然看起来利率不高,在10%左右,但是还有其他隐形成本,比如要给银行的人回扣,还要请吃饭。这样算起来,银行贷款的成本要比向小额贷款公司借款的成本还要高”。上述小企业主表示,向小额贷款公司借款并不涉及吃回扣和请吃饭这一环。
另一位知情人士也告诉北京商报记者,银行贷款在打通关系这一环需要花费的成本非常高。据他透露,他有一位朋友向银行借了30万元,其中光请银行的人吃饭就花去2万多元。
此外,还有一部分人之所以选择向小额贷款公司借款是因为银行贷款这条路已断。“有些人向银行已经借不到钱了,因为他以前贷的钱还没有还,失去了信用。我身边的一位朋友就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他刚向小额贷款公司借了6万元,期限是一年,总利息是1.2万元。”前述知情人士如是说。
据北京商报记者了解到,目前民间借贷的利率大约在15%-30%左右,另外利率的高低还与抵押物的质量有一定关系。
当然,小额贷款公司的要求也并不低,几乎和银行的贷款要求不相上下。北京商报记者曾致电江苏一家小额贷款公司,该公司的业务员最先问的问题就是有没有车、有没有房,然后是问在做什么生意。也就是说,小额贷款公司最看重的是抵押物情况和还款能力。
事件五:为讨债疲于奔命
事件背景:辽宁地区的小贷公司数量居于前列,在各个城市中基本随处可以见到小贷和融资担保公司,有的商业街从头到尾都分布着小贷公司。而北京商报记者来到辽宁还不算发达的庄河地区,由于当地养殖、制造行业相对发达,当地民间借贷也十分常见。
年关又至,来自辽宁民间借贷投资人老张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已经借出近两年的20万元还未要回来,本想着比存银行多点利息,结果现在每年还得去讨债。
“经一个朋友介绍,我在2012年底把20万元借给当时做生意的李力(化名),当时约定的是月息1分5,结果去年底我得知李力去了黑龙江,我也不得不从辽宁坐火车去黑龙江找李力要钱,当时李力称年底很多欠款收不回来,争取几个月内偿还,只是重新立了字据,我没法长期耗下去就回到老家。结果又通过几次电话要账始终未果。”老张向北京商报记者说道,“今年又到年底,我只希望能把本钱要回来,这两年要账折腾得够呛,以后对于这种民间借贷也尽量少参与。”
一位熟知当地民间借贷的李先生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由于一些小微企业从银行贷款流程很麻烦,从申请到放款动辙就要几个月,贷款10万元至少有1万元要进行返点,所以对于急于周转的人而言,通常会选择民间借贷。
民间借贷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向亲戚朋友借款,月息在1分5至2分比较常见,这类贷款大都有信用担保,如担保人等,自然也会写借款凭证,另外通常贷款期限在半年以上,多为一年。
如果资金额比较大或者比较急用,通常会找一些民间借贷的中介或者小贷公司,他们的优点就是放款快,有的隔天甚至当天就可拿到款项,但同时也需要付出较高的成本,月息至少在3分左右,在有的关键时点融资成本最高可达5-6分,不过这些借贷通常都是短期行为,一般在1-3个月为多,而且需要用房产、设备等做抵押。
近年来,由小额贷款引发的纠纷也不少,最近就有一些借款人到还款期限躲债的情况,出借方通常会通过一些方式对抵押物进行处置,甚至是拿物抵债来追偿。
[名词解释]
几分利:在民间借贷发生过程中,通常借贷双方在约定利息时不会以百分比来表示,而是以几分利来表示。民间借贷中,一分利息怎样计算?
民间借贷中的几分利是按月计算的,几分利就是月息的百分之几,如一分利就是月息的1%、二分利就是月息的2%。计算成年息,一分利就是年息12%,而二分利就是年息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