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卖行是一手托两家的,对卖家和买家都应该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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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市场不像其他人想象的泡沫那么大。整个艺术品市场还是比较扎实,还是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和金融市场差异比较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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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艺术品投资的主观性、学识、品味、爱好、感情都在其中。这与炒黄金、炒股票全然不同。每个藏家在自己的领域里都有自己的价格体系和精神世界。 ]
希尔顿酒店38层的行政酒廊中,嘉德拍卖新任董事总裁胡妍妍身着深蓝连衣裙,戴着大大的方框眼镜,笑盈盈问来访的记者:“要什么饮料?”自始至终,她的态度与交谈方式透着读书人常有的斯文、周到,似乎贴合了此前一家媒体的评语“温润”。
但一位与她有多年交道的书画经纪人则说:“胡小姐非常敏锐,对语言极为敏感。不过,这是在对待生意的时候。”
在一张近20年前嘉德员工与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张德勤的合影中,胡妍妍也是一副大大的方框眼镜、留着短发,一身当时流行的枚红色垫肩西服,站在时任嘉德拍卖董事长陈东升的身后。当时,她刚从南开大学历史系毕业,进入嘉德担任书画板块主管赵宜明的助手。在陈东升、王雁南、甘学军等人组成的初创团队中,胡妍妍是唯一的文物艺术品相关专业毕业生。
新掌舵早已是藏家们的老相识。“我认识胡妍妍时嘉德刚刚起步,她还梳个小辫子呢,个头也不高,我说这小女孩怎么做拍卖呢,感觉很奇怪。”陈东升在回忆录《一槌定音》中记录藏家刘益谦对胡妍妍的记忆:“现在回头看,这20年过去了,其实我对胡妍妍很认可,她是这样过来的,刚进来时那个样子我都看到的。”
至今,胡妍妍的名片上依旧印有“资深专家”的字样,接任总裁之前,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主持嘉德的书画业务。中国书画一直占据中国艺术品市场份额的大半,也是嘉德的强势门类之一。
作为书画业务部门负责人,辨识书画的眼力自然是第一位的素质,如今,成为嘉德拍卖的总裁,胡妍妍自言:“专业转变为管理”。“我觉得自己要尊重专家,让他们来做业务决定。”同时,多年的经验无疑让她在理解客人心态、拿捏规则上有极好的分寸感。
过去21年,嘉德拍卖的艺术品时不时会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从1995年的天安门宫灯到前两年齐白石为蒋介石祝寿所画的“松柏高立图”。但历来,这些拍品的发掘者却似乎刻意回避耸动的话题和热闹的舆论场。内地媒体很少直接听到来自这家公司最高层的言论。唯一一直被提及的,是“只做平台生意”的承诺。
今年春拍,这种低调似乎有了一点转向。来自嘉德公众微信号的一部微电影受到一些圈内人的关注。胡妍妍以及业务部门主管身穿正装一个个出现在镜头前,铿锵的音乐、素净的画面都让这种亮相显得庄重、时尚。这样的宣传手法对于嘉德的管理团队尚属首次。“我希望我们的市场部更贴近买家、卖家以及这个市场的变化。”胡妍妍说。
市场内外的确都有变化。时间积聚起市场的繁盛,却也改变着行业格局。10年前由嘉德、翰海等拍卖行领衔的舞台,如今多了匡时、保利、西泠印社3名主角,各具特点、势头强劲。现在,如果仅仅从各个拍卖行公布的成交数据来看,嘉德已经不再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尽管这数据或多或少偏离实际,竞争的压力确实日甚一日。
春拍的槌声尚未完全消散,胡妍妍又与同事开始了公开征集,并接受《第一财经日报》独家专访。面对记者,胡妍妍谈到了身份转变的感受、嘉德将来的打算以及对当前市场的看法。实打实的策略似乎占据了她更多的思考空间,提及“国际化战略”时,她提到的一个词是“稳健”:“嘉德不想成为被拍倒在沙滩上的先驱。”
虚假成交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第一财经日报:从嘉德业务人员到高管,在公开或私人场合都有过类似表述:嘉德的“讲规矩”会让一部分客人觉得不够灵活。此外,嘉德所公布的数据是基于事实的,但在行业存在一些虚假信息的情况下,会影响外界对一家公司的评判。你如何看待最优的平衡?
胡妍妍:有时候坚持原则和诚信是花成本的,就看你愿不愿意承受这个成本。如果,我们看得远一点,还是值得的。比如,拍场中有三个价钱,很多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底价、起拍价、拍卖图录的估价。“底价”是拍卖行和客户之间约定的最低的可以出售的价钱,是比较核心的。我们对外公布的估价不可以低于底价,这是国际惯例,也是我们的规矩。
如果我们与卖家约定底价10万,但在图录上标出估价5万,给买家传递的信息就是:这件东西如果叫到5万,没人再往上叫我就可以买到。然而,实际上,这个估价是逗你玩的。这时就需要一些技术处理,需要一些暗藏的号牌来顶。这在业内也是普遍的做法。
但我认为嘉德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如果底价10万,我们起码要将估价标到10万。这样才有意义。甚至,我们会把估价写得更高,这也表明了我们对拍品的信心。坚持这种诚信的做法,我们与卖家的谈判就非常艰难。
但其实,虚假成交对买卖双方都没有好处。卖家的东西有时会在好几家拍卖行之中转来转去,成为“流浪汉”,买家则感到受到了愚弄。久而久之就变成很具破坏性的负面因素。
拍卖行是一手托两家的,对卖家和买家都应该公平。20多年,我遇到的事情也算不计其数,不能说我们做的百分之一百的好,很多东西还是不周到,但是我们的理想是成为一家值得信赖的拍卖行。
日报:今年春拍的一件赵孟頫《致宗元总管札》标价4500万~5500万,为此次春拍估价最高,但最终流拍了。或许也是估价太高的原因?
胡妍妍:每一次拍卖都会有一部分东西流拍。一场拍卖成交率达到70%,已经是成功的了。至于这件手札,第一,这是高古的书法,本来买的人群就很小。第二,估价也确实不低,买家范围缩得就更小。另外,现在整个市场环境也不像2010年、2011年那样热情喷发、豪情万丈,总体比较冷静。流拍以后,我们接到很多电话询问这件东西。只是,现在,价格还没有谈拢。
市场调整亦是好事
日报:今年春拍量价齐跌,市场上有人认为,今年下半年将下跌更猛。你怎么看?
胡妍妍:我反而不是那么悲观。2012年下跌更厉害,比2011年下跌了40%~50%。今年是止跌了。
这个市场不像其他人想象的泡沫那么大。艺术品拍卖市场没有太多金融杠杆的作用,大多数人买东西还是用自己的余钱。不论100万还是一亿元,没有人为此提供贷款。有一些基金量都不大,不足以影响行业的基本面。整个艺术品市场还是比较扎实,还是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和金融市场差异比较大。
日报:艺术品市场发展那么些年,藏家也换了一拨,我们看到,很多观念也在更新。你如何看待现在这批藏家?
胡妍妍:收藏有先有后,最终殊途同归。你说的老藏家的观念是上个世纪或再上个世纪传承下来的理念。内地收藏是有断档的,1949年之后,40多年,收藏这件事情在社会上被清除了,但实际上文化是不可能被铲除得干干净净的,收藏和交易都悄悄地存在于民间。1992年以后有了拍卖,文脉得以延续。当时的价钱真是价值的洼地,先入市的人得到了投资的巨大回报,市场一火爆大家就都进来了。
2003年后隔2~3年会翻几倍,但每隔一段时间市场也会有调整震荡,这一震荡也就把炒家洗出去了。那些不研究也不爱好的投机者可能会慌张离场,还有很多人是吃亏上当退出。几经波澜起伏,现在还在市场的人是比较坚定的,有想法,也有方法。
真正做这行生意的人,我们称为“行家”,他们因为做这个生意,必须是专家,必然会推动周围人的收藏。为何北京、上海收藏的人那么多?拍卖如此活跃?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具有收藏的文化传统,另外这两个地方有很多行家。
艺术品并不“论资排辈”
日报:讲到投机,似乎大家对当代艺术的指责也很多。还有一些人认为当代的画作不应该高于古代和近现代,而明清的艺术家作品不应当低于张大千、齐白石。你怎么看?
胡妍妍:我不觉得是这样。市场上,所有艺术门类都不是论资排辈的。每一个门类都有自身的规律。艺术的高低和价格的高低不仅仅取决于时间的早晚。但是这些门类、板块有非常大的落差时,就会有投资作用显现,落差可能会被拉平。但是每一个门类都存在很多藏家是不为之所动的,他们喜欢哪一个门类、懂得哪一个门类,就只买这个门类。你认为古代作品非常稀有,能够从美学价值、文物价值说出一大堆收藏的理由,但有些藏家不懂就不会买。左右艺术品投资的主观性、学识、品味、爱好、感情都在其中。这与炒黄金、炒股票全然不同。每个藏家在自己的领域里都有自己的价格体系和精神世界。 此外,太过稀缺的东西,不能在市场上反复成交,就很难在市场上形成固定的价格体系。齐白石多,他的价格体系就完整,通过多年大量作品反复交易,价格被夯实。艺术价值、文物价值、收藏价值是三个基本因素,但是每一项都有无数的因素在起作用。所以,艺术品估价实在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复杂体系,不是用三两个指标就可以框定的。
日报:去年,嘉德也进军香港。你也曾提到要在香港重点发展当代艺术这个门类。为什么是香港?它的哪些条件使你看好?
胡妍妍:当代不像古代和近现代艺术品,它的评价体系是在变动的。香港和内地相比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市场,国际大型拍卖行都进驻其中多年。香港艺术品市场和国际市场联动更密切,信息也更通畅。同时,艺术家、行家、拍卖行,所有的体系都是比较完整的。所以,它是比较能够承受一个新的市场的动荡的。另外,整个当代艺术是比较国际化的艺术门类,而香港又是一个比较国际化的都市,审美上也更容易被接受。
当然,我们在内地也不是不做当代艺术,而是要找一些适合香港的项目,做出优势和特色。今年春拍我们在北京也做了“85新潮”和“转向内在”两个当代艺术专场,成交率也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