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玻璃丝似乎能感应她的需求，最终在烈火的雕琢下成为绕指柔。 捷克玻璃工艺举世闻名，其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十一世纪。用捷克前总统、大名鼎鼎的作家哈韦尔的话来说，世界上没有另外一个国家能像捷克那样，可以骄傲、放肆地炫耀本国历史悠久、工艺精湛的玻璃。
　　经过大工业时代的碾压，很多古老的工艺没能跟上时代节奏，重新适应人们的生活方式变迁，因而逐渐走向没落和衰亡，但捷克玻璃工艺却从来不曾面临“后继乏人”的问题。捷克人却从未刻意提出要拯救这门融合了技术、手工、设计的手艺，反而是任由其在历史长河之中自由生长、繁衍，从而令其保持了持久旺盛的生命力。
　　正在上海玻璃博物馆举办的“当上海遇上布拉格”捷克国际新锐玻璃设计大赛作品展，就是上述观点的最好佐证。几十位来自捷克本土的年轻设计师，玩转古老的玻璃吹制工艺，试图用创造力挑战人们想象力的极限。
　　“这些新锐设计师对传统的继承、批判和反叛精神，让人印象深刻。虽然捷克有不少高等院校都设有专门的玻璃设计专业，但这些是在学院教科书上无法研习获得的，只有通过真实的生活反复动手实践才能获得。”大赛评审组主席、玻璃收藏家、布拉格装饰艺术博物馆知名策展人米兰?赫拉维什（Milan Hlaves）的言辞，或许透露了捷克玻璃工艺长盛不衰的秘密。“无论设计师的作品多么奇幻，捷克玻璃工艺的根仍深深扎在平凡的生活中。”
　　
　　吹制玻璃的新生
　　
　　从布拉格艺术学院建筑与设计专业毕业之后，米凯拉?托米什科娃（Michaela Tomiskova）一直以独立设计师的身份活跃在本土设计界。做室内设计项目之余，对玻璃工艺饱有热情的她，时不时地会去当地的玻璃工坊里亲自动手吹制玻璃。“不为金钱，只是兴趣。做大型建筑项目对年轻的我来说暂时不太可能，但是玻璃材质却能重圆我学习建筑的初心。”虽然，从塑形方法上来看，玻璃吹塑重在以手工方式驾驭玻璃造型。当高温火焰让坚硬的玻璃原坯变得柔韧滚烫，设计师必须果断把握，靠着手上和嘴上的技术一气呵成将其重塑为自己所要的形状。而建筑设计的重点则在于把控建筑物的线条比例、分配空间、调节光影。乍看之下，两者之间交集不多。但是，将自己对建筑的热爱投射到玻璃上的米凯拉，多年来执着于找到一种方式，能把两种截然不同的设计手法结合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和多次修改，米凯拉以建筑师的思维，用晶莹剔透的玻璃制作出了一栋栋模块化的迷你玻璃建筑。现实中的烟囱、厂房、别墅、博物馆、民居，经过抽象与简化，远远看去就像多彩的乐高积木。不仅如此，米凯拉还在传统玻璃工艺中融入了制作建筑模型时常用的切割、雕刻等工艺手法，打造出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山。当她将那些建筑“安插”到小山上时，诗意的“玻璃之城”便诞生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模块化建筑在小山上“安插”位置能随意调动。米凯拉解释说，自己的设想也是改变人们对玻璃设计手法的根本认识。“玻璃设计成品不是凝固不变的，它可以像建筑一样，和人们进行很多有趣的互动。”
　　“米凯拉的‘玻璃之城’仅仅是捷克玻璃设计新趋势中的一个例子。”用赫拉维什的话来说，从近两年捷克出品的玻璃作品来看，将传统玻璃工艺与其他门类的设计手法融合，已经是年轻一代设计师相当热衷的事情。比如，阿莱斯?瓦斯科（Ales Vacek）在其作品“核心”中同时运用了吹制和浇铸两种手法，还在其中穿插了木材，为的就是表达“核心是万物基础”的哲学理念。对金属加工萌发兴趣的博胡米尔?伊莱亚斯（Bohumil Elias），在设计“阳光下的桥”时，以水刀重新切割玻璃后，将其与金属基座焊接起来。他在两种材质的外层裹以聚酯油灰，玻璃和金属的区别便不再那么明显了。另一位设计师达利波?法尼（Dalibor Farny）近年来尝试在家制作玻璃数码作品。他利用车床的高温火焰喷枪对吹制玻璃管重新塑形，之后在其中封印低压氖气和氩气，设计出了数字辉光管时钟。
　　
　　探索另一种可能
　　
　　“古老的工艺相互交叉，会创造出两者新的生命力，对捷克吹制玻璃也是一条适用法则。”在捷克热莱兹尼?布罗德（Zelenzy Brod）玻璃高等艺术学校专攻玻璃吹制的米兰?斯沃博达（Milan Svoboda），现在常年旅居海外。他目前的设计方向，是试图将海外特有的玻璃加工工艺与捷克传统玻璃吹制玻璃技艺融合到同一个作品中。名为“碗”（Bowl）的“非典型性”家居装饰设计作品，就是这样诞生的。
　　“我在‘碗’里加入了三种工艺，捷克的吹制玻璃和熔融玻璃工艺，还有就是在日本诞生的浮法玻璃工艺。”斯沃博达描述整个设计制作过程时说，他在制作动物主题的玻璃镇纸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设计什么样的作品。不过，当他把玻璃镇纸倒入模具熔融成一块厚玻璃时，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他灵感迸发。他在玻璃厚块中扦插浮法玻璃，仿佛为玻璃注入了新的生命，使其中“长出”了色彩斑斓的小孔隙。斯沃博达对玻璃另一种可能性的探索成功了。
　　“在我看来，玻璃的材质和工艺都是问题的表面。捷克玻璃工艺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工匠和设计师都敢于时刻准备转变理念，好去探索玻璃另一种可能的形态。”特蕾莎?克斯科娃（Tereza Kurcikova）的作品“银发”，和她的言语一样直指人心。她从幼年时祖母讲述的“为女儿们剪头发”汲取灵感，将玻璃和发光纤维融合，制成了柔韧、绵长又细密的玻璃发光发丝。坚硬而脆弱的玻璃，在她细心的“打理”之下化作设计师本人记忆中祖母的一头“柔软”蜿蜒的银发。虽然，在设计该作品之初，前辈已经提醒过她，这个设计是在挑战玻璃材质本身的极限，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多次失败在所难免，我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让特蕾莎感到无比庆幸的是，这些玻璃丝似乎能感应她的需求，最终在烈火的雕琢下摇身一变成为“绕指柔”。因为设计“银发”成功，特蕾莎被同行称为“女巫”。而平日里个性恬静的她对此抿嘴一笑，欣然接受了这个外号。“只要能探索玻璃的另一种可能性，我很乐意被人们称为玻璃界‘女巫’。”
　　赫拉维什形容，新锐玻璃设计师们的出现源源不断地为捷克的玻璃工艺注入“魔法”。“回头再看这些新锐设计师的作品时，我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疑问，玻璃怎么可以设计成这样？”赫拉维什同时坦陈，自己乐意看到更多颠覆性的设计作品，“捷克玻璃界的‘巫师’和‘女巫’数量可以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