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作品”罗兰•巴尔特
2014-04-17   作者:思郁  来源:21世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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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兰·巴尔特有张正在点香烟的照片很有名:白色风衣,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偏分头,前额丰满,眼帘低垂,眼眶有化过妆似的黑晕,嘴中抿着一支香烟,神情专注地盯左手点燃的打火机,右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可以随意搜索一下巴尔特的照片,他留下的吸烟照片很多,但大都是慵懒放松,随意自然,面露微笑对着镜头,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拍我。只有这一张抓住了一个全神贯注的时刻,一个专注而孤独的时刻,一个最真实不像摆姿态的时刻,像极了美国影星亨弗莱·鲍嘉。按照巴尔特的摄影理论,从我们知道被拍照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开始“摆姿势”,在这一瞬间我们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使自己提前变成了影像,摄影正在创造另一个我:“在摄影面前摆姿势,这是以隐喻的方式表明,我要从摄影师手里获取我这个人的存在。”摄影把主体变成了客体,但是在点烟的这张著名照片中,巴尔特的姿态正在抗拒着这种主体的异化。
  在《罗兰·巴尔特传:一个传奇》中,法国学者菲利普·罗歇对这张照片进行了另外一个角度的解释,他说巴尔特是在淡化自己作家的神话角色:“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人,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作家。我只是一个左撇子。”左手点烟的姿态,一个左撇子看似意味着一个更普通的大众化形象,但是恰恰是这一点让他与大多数人都有了区别。这个特立独行的形象,与其说是淡化作家的神话,不如说更加引发了我们对他的兴趣,暗示了另外一层不不言自明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对作家的关注超过了他的作品。
  而能让作家的存在具有意义的只有他的作品,正如菲利普在《罗兰·巴尔特传》开篇所说的,一位作家故去,这一时间打断了写作活动:把若干本书籍变成了全部作品。死亡封存了一个文学生涯,但是,“封存不仅仅是清点遗物的标记,它同样标志着一个起点:文本的新生命。罗兰·巴尔特的新生已经开始,因为已经完成的全部作品任由人们去想象那些尚未写出的书页。”在众多死亡事件当中,只有一位作家的死亡才会变成一种重生的仪式,作品的生命在解读与诠释中绵延不息。
  二十世纪的法国是文学与哲学的天下,按照这个粗疏的划分,上半个世纪的纪德,后半个世纪的萨特,形成了两个最为亮眼的双子星座。其他人则分门别类,各自划分归属。巴尔特1915年出生,比萨特小十岁,比加缪小两岁,基本属于他们的同时代人。但是相对于他们早早在战后巴黎拥有一席之地,巴尔特的一生显得平庸无奇。1934年,巴尔特受到肺结核的打击,退居到圣伊莱疗养院,直到1947年起才开始涉猎写作和发表文章,而此时与他同时代的写作者大都名声在外,他成了一个尴尬的没有代际和归属感的写作者。
  1980年2月的一天中午,他参加完一次午餐聚会,步行返回法兰西学院,横穿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小货车撞倒——一个评论家说,就连这次车祸都平庸得令人沮丧,一个行人被车撞倒了,一个月后不治身亡。巴尔特的一生如此平常,不免令传记作家也感到丧气。幸好,大器晚成的巴尔特留下了许多辉煌的作品,可是这些风格各异的写作同样具有一种不可归类的特质。
  巴尔特的尴尬在于,他不是文学家,也不是哲学家,严格说起来只是一位文学批评家。但是囿于文学批评很少独立存活,只是作家与作品的附庸,我们很难说文学批评具有某种伟大的意义,除非文学批评成为一种独立的创作,成为一种文学或是哲学式的沉思。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巴尔特完成了他在二十世纪法国文学界和学术界的定位,他是一位文学批评家,但他是一位关注于写作本身,将写作进行彻底重构的文学批评家,只有他的写作让文学批评变得摇曳多姿,光彩照人,发人深省。他重新定义了写作本身:他把作家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写出某些作品的人,比如萨特;另外一种不是写出某些作品,而是以写作为生的人。对巴尔特而言,并非对写作本身之外的事物的投入使得文学变成反对的工具,而是写作本身的某种实践性使然。写作的道德属性和社会属性让写作成为了政治和意识形态的传声筒,但是写作本身只是写作,甚至只保留纯粹写作的姿态就够了。
  在《萨德·傅里叶·罗犹拉》的序言中,巴尔特曾经这样写道:“如果我是一个作家,而且已经死去,我真希望某位善意的和公正的传记作者,能把我的一生表现成一些细节,一种趣味,一些曲折的变化形式等所谓的‘传记元素’,这些元素的清晰程度和灵活性可能会超越任何命运的界限,并且就像伊壁鸠鲁的原子那样,会接触到某些未来的躯体,注定要同样散射开来。”这就是说除了他的作品,他还渴望让自己的一生也变成了一部作品。这是传记学的本体论,不同的写作者通过重构他过往生活中那些耐人寻味的细节,填充他作品中空隙和留白部分,可以让一个作家的生命重新复活。
  当然,正如那句说滥的话,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汉姆雷特,每一个传记作者笔下也有一个新的巴尔特。菲利普的这本传记更侧重巴尔特作品的思想性特征,他采用论辩的形式,模仿巴尔特写作的格言,提炼出巴尔特写作中的那些重要文本,精简出关键词,串联起他的写作生涯。因为这种过于集中,急于渴望从巴尔特的作品中寻找他写作本体的焦虑,让这本思想传记变得有点飘忽不定,佶屈聱牙。这里面没有一个统一的巴尔特形象,只有不同文本中的巴尔特,他时而是大众文学的情人,时而是靠贩卖思想和各种概念的思想家,时而是畅销书《恋人絮语》的作者,时而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时而大众传媒界争议批评的对象……
  我们都有自己眼中的巴尔特。正如巴尔特在《明室》中所言,当我们面对镜头时,我们同时都是:我自以为是的那个人,我希望人家以为我是的那个人,摄影师以为我是的那个人,摄影师要用以展示其艺术才能的那个人。面对他者,我们都在模仿自己,就如同巴尔特总是在写作中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一样,他把自己也变成一部虚构作品,任人拆解、分析和解读。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认为,他一生的平庸生活反而为我们解读他数量庞杂的作品提供了契机:只有如此,我们才会把全部的精力专注于他的写作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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