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抛砖弄瓦、鬼哭狼嚎的声音,吵得李世民难以入睡。秦琼闻之上奏曰:臣一生杀人无数,还怕那些怪物不成?愿与尉迟敬德披挂戎装,伺候在太宗左右。
当夜果然平静无事,李世民很高兴,但又不能让两位将军长期彻夜不眠。于是,他让画工将二人画像悬挂于左右宫门之上。这一做法很快流传到民间,秦琼、尉迟敬德便永久成为年画上的门神。
在邵阳,我站在高腊梅年画作坊外,望着门上两位穿越千年的人物画像,一时有些穿越之感。“滩头年画”,这项经历了数千年磨砺的民间艺术,在现代工业的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
盛行一时
80多岁的高婆婆费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招呼我,她有腰疾。有一年,隆回县组织退休老干部来参观年画作坊,几十号人一拥而上了阁楼,还没到两分钟的时间,楼就塌了,8人受重伤,高腊梅也伤了腰。
在高腊梅贴满年画的墙上挂着一张醒目的黑白照片,那应该是钟海仙,高腊梅的丈夫,在世的时候曾经是滩头镇年画印刷技术最高的人。
“这几年已经都没怎么做年画了。”高婆婆有着浓重的湘音。我想这几年,可能是指的钟海仙去世后的这段时间吧。如果往前推三十年,正是高腊梅作坊日渐兴隆的时候。
上世纪80年代,应贵州商业部门的要求,湖南滩头年画重新恢复生产。很快滩头年画作坊恢复到12家,产销量达140多万张。后来,邵阳市还专门成立了“滩头年画研究会”。
在随后的二十年里,钟海仙和高腊梅获得了多项荣誉,而钟海仙本人也在2007年获得首批“湖南省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称号,并被批准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滩头年画”的代表性传承人。
高婆婆告诉我,他们那时制作的年画销往全国,甚至卖到外国。
但即便如此,钟海仙依旧没能留住他所收过的那几个徒弟。高婆婆告诉我,他们老两口收过七八个徒弟,但都一一打了退堂鼓。原因并不复杂,制作滩头年画工艺复杂,且挣钱少。
传承之重
一张年画要经过七次印刷、七次手绘,前后总共约二十几道工序。而成就滩头年画经典工艺的土纸的制作,也需要纯手工完成。这种纸必须要以当地山中的嫩楠竹作为原料。滩头也正是因为盛产这种竹子,而被称为“楠竹之乡”。
砍竹的季节为每年的小满前,砍下的竹子还必须刮去上面的一层青皮,古称“杀青”。然后通过浸沤、清洗、浸泡、踩坑、抄纸、焙干等多道工序制作完成。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机械操作,故称之为原生土纸。
但滩头年画并不是直接画在纸上的,而是用印版印在上面的。说起这印版,则又是一段历史。
从秦琼和尉迟敬德的故事里就可以看出,滩头的年画总是与鬼神联系在一起。比如门神、财神等神像类,招财进宝、一品当朝等寓言类,西湖借伞、老鼠娶亲等民间故事类。这使滩头年画在建国后的一段时期里被视为封建迷信,而很多印版也被作为“四旧”付之一炬。有些印版也从此失传了。
我在之前拜访金玉美作坊的时候,曾在那里见到过一块印版,据说是从民国的时候就开始用了。只是现在绝大多数时间,被纸包裹的严严实实。
高腊梅和金玉美是滩头镇最后两家仍在制作年货的作坊,他们面临相似的境遇:两位制作年画的手艺人钟海仙和李咸陆均已去世,只留下年事已高的两位婆婆,还有那些贴在墙上已经褪色的年画。
2003年,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项目启动,滩头年画是首批项目之一。但十年过去了,两家作坊却在时光之中日渐凋落。
高婆婆说,她的两个儿子现在还能在节假日回家的时候,印制一些年画。但他们平时的工作很忙,很难把更多精力放在这个上面。而把传承文化的重任落在一户人家的肩上,对他们而言未免也有些过于沉重。
高腊梅作坊所在的巷子狭窄但安静,而转角没多远便是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的闹市。这几步路的距离,仿佛就是两个世界。问镇上的人哪里能看到滩头年画,他们都会指向高腊梅,好像滩头年画只与高腊梅有关。
“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学这个了。”她的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抱怨。也许从钟海仙去世时,她就预料到,这门手艺迟早是要消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