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斯蒂菲尔(Ethan Stiefel)绕着排练厅走，脚步轻盈得像一只猫。他走到练功镜前，背对镜子，面朝正在排练的舞者们站定，下巴微抬，双腿无意识地摆成了八字。

　　“这是我第一次作为艺术总监带舞团来中国演出我的作品。”他听着轻快的乐声，紧盯着舞者们的每一个动作，轻声说。无论何时，40岁的伊森都保持着一个王子般的姿态——瘦削身形，金褐色短发，五官秀气，跟他13年前出演电影《中央舞台》(Center Stage)时的模样并无太大变化。但其实，他已经脱下舞鞋，以艺术总监和编舞者的身份藏身于幕后。

　　因为《中央舞台》，中国影迷和芭蕾舞迷认识了美国国家芭蕾舞剧院(ABT)的明星舞者伊森。但这位正值黄金年龄的明星，却选择离开纽约，退到台后，担当起新西兰皇家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并且野心勃勃地推出了自己第一部芭蕾舞剧《吉赛尔》。

　　去年7月，伊森在美国完成自己的告别演出，今年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带领新西兰皇家芭蕾舞团开启中国巡演。继苏州站和上海站演出落幕后，舞团又在北京与中国国家芭蕾舞团交响乐团联袂演绎了新版《吉赛尔》。

　　172岁的新面貌

　　在芭蕾舞台上，能够成功演出《吉赛尔》，基本能验证一个舞团是否具备足够的实力。用这部戏来为建团60周年的新西兰皇家芭蕾舞团做年度巡演，伊森显然有十足自信。

　　《吉赛尔》取材于诗人海涅的《德国冬日的故事》，被誉为浪漫主义芭蕾的丰碑。这是一个跟《梁祝》相似的人鬼恋故事，农家少女吉赛尔遇上乔装为农夫的贵族青年阿尔伯特，坠入爱河后，才知阿尔伯特已有婚约。少女悲伤地拔剑自刎。变为鬼魂的吉赛尔与阿尔伯特互诉衷肠，但爱情终成生死两隔的悲歌。

　　舞剧本身的命运也十分吊诡。1841年6月28日，《吉赛尔》在巴黎歌剧院首演之后，受到全法国观众热捧。遗憾的是，随着浪漫主义芭蕾在欧洲的式微，《吉赛尔》在舞台上消失无踪，直到1910年，才被俄罗斯芭蕾舞团带回法国演出，法国人这才意识到，《吉赛尔》是他们遗失多年的珍宝。

　　今天，《吉赛尔》已是芭蕾舞台上演出最频繁的剧目之一。一百多年来，无数代编舞家在这部舞剧上绞尽脑汁，创立自己的版本，无非是要在这部浪漫主义的杰作上显示自己的实力。但凡世界著名的芭蕾舞蹈家，都以演出《吉赛尔》为自己的荣耀。舞剧中不但有细腻充沛的情感和戏剧表现，更有轻盈精致的技巧，让那些追求高难技术的演员实现炫技。《吉赛尔》第二幕中的一段超自然氛围下的双人舞，至今仍是国际上所有芭蕾舞比赛常设的规定舞码。

　　“《吉赛尔》已经172岁，但这部剧的魅力是跨越时空的。这是一个高度浪漫主义又极具故事性的舞剧，即使在现在，也会激发观众的想象力。《吉赛尔》是一个永恒的经典，因为其中的故事，是今天你阅读杂志、看电影或者走到广场上都能看到、遇到的故事。对编舞者来说，《吉赛尔》提供了一个挑战自我的机会。”伊森说，早在三年前，他就跟英国皇家芭蕾舞团芭蕾明星约翰·科博格一同研究讨论，一起编舞。约翰作为职业演员的第一次登台演出正是《吉赛尔》，他与未婚妻阿丽娜共同主演的《吉赛尔》被出版为DVD，成为这部芭蕾舞剧最经典的版本之一。

　　依靠两个芭蕾舞明星的经验与创新，是否能带来《吉赛尔》的新面貌?离开舞台后的伊森，必须靠作品证明自己。

　　遵循古典，指向简洁

　　去年，国家大剧院舞蹈总监赵汝蘅收到一封来自新西兰皇家芭蕾舞团的邮件，信中恳切希望能到中国演出，并附了《吉赛尔》的编者手记、美国舞美设计师霍华德·琼斯(Howard Jones)的舞台效果图，以及英国服装设计师娜塔莉亚·斯图尔特(Natalia Stewart)的草图，“这么详细的内部资料居然就全部发给我了，难道不怕我们拿去制作一个新版《吉赛尔》吗?”

　　当她看到伊森的署名时，立刻明白，这是一个芭蕾明星转型为艺术总监后的热忱与真诚。后来，赵汝蘅趁访问新西兰时，跟伊森见了一面，于是有了该团访华的完整计划。

　　从一开始，伊森就想做一部遵循古典、指向简洁主义的舞剧，“这部舞剧的设计灵感来自英国新艺术风格艺术家奥布里·比尔兹利(Aubrey Vincent Beardsley)。我们寻找的是一种既有维多利亚时代感觉，但又结构简洁、线条明晰的东西。”他把《吉赛尔》的舞台做得非常简单，但仍循着传统的脉络。这个发生在乡村的故事，并没有制造出一大片森林的舞台效果，而是充分留白，留下具有象征性的几棵树。事实证明，这种舞台让他们轻松地进行着巡演，毫不吃力。

　　《吉赛尔》的服装在诞生之初就是一场革新，原来笨重的服装被过膝的、形似一口钟的白纱裙所代替。正是在那个时期，女舞者第一次穿上脚尖鞋，展现出轻盈浪漫的视觉效果。

　　这种“白色浪漫”的芭蕾舞剧形象，在伊森的舞台上也保留着。“我们没有做大帽子、大裙子和斗篷。那样是会非常的奢华、美丽，但我想要强调舞者的身体。所以我们选择了合身的、线条简洁的设计，轻盈的钟形裙也会更加现代。”

　　“《吉赛尔》是一个爱情故事，它讲述的是爱情到底能走多远。在这一版中，我们想探寻阿尔伯特的思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原谅了?吉赛尔因为阿尔伯特的欺骗而死，但他是真的爱过她。在这一版中，我们也承认这一点。所以这一版，阿尔伯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最后自己死去。”伊森认为，过去一百多年来，《吉赛尔》一直忽略了另一个主角——深爱吉赛尔但一直被拒绝的看林人希来里昂。伊森想创造一个更强大的、三角恋爱的戏剧冲突，于是给了这个角色更多的存在和较大篇幅的舞蹈。

　　“《吉赛尔》对芭蕾舞女演员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不但要完成炫技，还要诠释一个少女从热情天真到绝望自杀、从光明到黑暗的心理过程。”伊森说。历史上，芭蕾舞女明星玛卡洛娃、乌兰诺娃、阿隆索等都成功地塑造过各自不同的吉赛尔。在北京一站中，观众有幸看到伊森的未婚妻、美国国家芭蕾舞剧院首席吉莉安·莫菲(Gillian Murphy)饰演的吉赛尔，这是莫菲首次出演这一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