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31日在中国公映的《云图》试图“囊括所有影片类型”，却遭遇了两极分化的评论。
    几乎所有人在提及《云图》时，都会说“这是部无法电影化的小说”，连作者大卫·米切尔对此也曾深信不疑，直到2009年接到沃卓斯基姐弟寄来的《云图》剧本，这位英国作家才喃喃自语道：“居然成了。”
    梳理一下《云图》的叙事脉络：它由六段相对独立但又彼此关联的故事构成，从六个人在不同时空的际遇入手，始于1840年一名美国人旅行到旧金山的日记，延伸到后末日时期的未来，跨越5个世纪。而每个故事都在一个生死关头戛然而止，然后另起炉灶讲下一个故事。最后一个故事讲完后，再续上各个故事的另一半。要把这么一个纷繁复杂且没有主线的故事塞进两三个小时的电影，改编难度不可谓不大。
    “哪有什么拍不了的小说。”导演之一的拉娜·沃卓斯基却笑着回应记者。上周，《云图》在北京举行了盛大的首映礼，三位在世界影坛享有盛誉的导演——沃卓斯基姐弟以及汤姆·提克威均出席了发布会，并轮番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本月31日，《云图》将在中国大规模公映。“它不是那种你可以预判的好莱坞电影。”安迪·沃卓斯基补充称，《云图》吸引人的地方，正是它的故事和结构都不受经验的限制。
   
    打破叙事疆界

    2005年，沃卓斯基姐弟正在制作电影《V字仇杀队》时，该片主演娜塔莉·波特曼向他们推荐了小说《云图》，两人顿时萌生改编的想法。“爱森斯坦曾说，独立影像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当你把它们放在一起，就会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各种不同的意义。”拉娜·沃卓斯基认为，大卫·米切尔的文本设置了相当多的角色，而角色与角色间又存在多重连环关系，如果通过影像把它们糅合在一起，说不定能更好地传达原著的理念。
    在反复商议后，沃卓斯基姐弟致电德国导演汤姆·提克威，邀请他加入这个项目，以更好地分工处理纷繁琐碎的细节。汤姆·提克威也是平行叙事的高手，为影坛留下了教科书般的《罗拉快跑》，被一头红发的拉娜·沃卓斯基视作“改变自己对电影叙事看法的人”。2006年，汤姆·提克威带着德语版的《云图》去法国南部度假，在沙滩上看完小说后，他立马回电拉娜，决定加入这个项目。
    但当三个人处理好手头上的工作，投身其间时，已是2009年。在哥斯达黎加海边的一间宁静寓所里，他们开始埋头制作剧本。“这是非常艰难的一个过程”，汤姆·提克威回忆。因为大卫·米切尔原著的丰富性，一开始，汤姆·提克威就建议，“《云图》必须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相关，兼有戏剧性和喜剧元素，要发生在过去，要有未来，囊括所有的影片类型”。沃卓斯基姐弟则补充：“还必须有浪漫戏、超多动作戏，要有政治性和哲理性。”
    如何使六个交错复杂的故事浑然一体，却是首要之重。拉娜·沃卓斯基想了一个方法，她分解了小说的每一处细微情节，把它们变成数以百计的场景，做成卡片索引，不同颜色的卡片代表不同的章节或时间段，进行排列设计，“房间就像一座堆满卡片的禅院”，她回忆。然后，三个人坐在房间内，思考如何把这一个个碎片有机地联系起来，仅剧本就大改了十几次。
    “我们希望重新组合故事，找到一种便于观众思维的影像方式。”安迪·沃卓斯基说。这个突破口即：不按照小说文本的顺序逐次讲述每一个故事，而是借相同的演员穿越在不同的故事上，以故事套故事，继而传达出永恒和轮回的想法。
    最终在大银幕上呈现出来的《云图》，结构上已经与大卫·米切尔的原著相去甚远。影片头30分钟缓缓地舒展开来，把6个故事的开头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之后便开始急停调转，通过胎记、文身、人名等看似不经意的线索，若有若无地串联每一个故事。时间轴上不断闪回、跳跃，把每一个故事打碎、重组，每一分段都是前一个分段里的故事的重构，一再出现的主题则是对人类贪婪的批判以及人类对自由的渴望。
    在拍摄环节，沃卓斯基姐弟起用了自《黑客帝国》以来长期合作的制作老班底。熟悉姐弟俩的知情人介绍，拉娜负责取景器，安迪则负责整个镜头的构图。而拍摄过程则分成了两块，汤姆·提克威拍摄的故事发生于上世纪30年代、70年代及当代，沃卓斯基姐弟则负责太平洋航行及克隆人、文明毁灭之后的章节。“但两组的风格完全统一。”汤姆·沃卓斯基很得意。

    《黑客帝国》第二？

    “《云图》是全新的尝试，会让我想起我们以往反反复复看过的电影，是那种让我们几个都想看的大银幕电影。”三人自信满满地告诉记者。
    三个世界级大导演的名气，再加上大卫·米切尔原著的加持，《云图》按道理应当是个香饽饽。可对于这部“最难被搬上银幕”的作品，好莱坞的投资方并不买账。一开始，沃卓斯基姐弟接触的华纳公司对于这个项目就兴致寡淡。2006年，华纳发行了一部也是多线索并行的《珍爱源泉》，赔了差不多2000万美元。针对《云图》，华纳启用了一套关于市场前期调研的 “计算模型”，得出了“并不值得投资”的结果。
    电影的投资回报，怎可如此“计算”呢？沃卓斯基姐弟不服气，他们用《黑客帝国》当年的遭遇为例进行游说，耗费了三年时间，才争取到一定的预算。为了吸引更多的投资，两人决定寻找另一个“基努·里维斯”（好莱坞信奉绝对的明星中心制，《黑客帝国》的投资逆转正是因为大明星基努·里维斯的加盟），而这一次，救世主是汤姆·汉克斯。汤姆·汉克斯在看过《云图》剧本后，立马要求出演。有了汤姆·汉克斯，华纳表示可以考虑投资，但是他们能给的钱远远低于沃卓斯基姐弟预想的1.2亿美元。汤姆·提克威的执导“换来了”德国政府的电影基金，但除此以外，《云图》在欧洲的融资过程并不顺利，只融到了3500万美元。项目在戛纳电影节上的预售权发行也不尽如人意。
    最后，制片人格兰特·希尔想到了亚洲市场，“因为电影中有一个故事发生在韩国，我们以为韩国投资方应该感兴趣，但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毫无兴趣。”格兰特·希尔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浙江商人裘华顺解了燃眉之急，他的新原野公司以1000万美元的投资，不仅成为电影的第二大股东，还获得《云图》在中国内地的发行权。有了中国的注资，《云图》的制作成本终于凑齐1亿美金，一跃成为全球电影史上最大的独立电影和欧洲影史上最大投资规模的电影。而中国女星周迅的加盟也让《云图》在中国市场上未映先热。
    至此，《云图》的班底彻底敲定——汤姆·汉克斯、哈莉·贝瑞、苏珊·萨兰登、休·格兰特、雨果·维文、裴斗娜、周迅……仅主创团队囊中的奥斯卡小金人就多达29座。2011年8月，这个项目终于进入到实质性的操作阶段。
    为了保持影片的整体性，三位导演决定，不同的故事由同一批演员演绎，“演灵魂，不演角色”。比如汤姆·汉克斯就饰演了多达六个角色，而戏份较少的周迅也饰演了3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以此来表现“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皆有关联”的“轮回”主旨。
    “大卫·米切尔深受东方哲学的影响，它隐含着因果报应、轮回的概念，用同一个演员去表演不同的性别、种族，可以加强这种概念，”拉娜·沃卓斯基解释，《云图》这部小说有开放性，既能读到世俗性，也能读到其中包含的宗教信仰，“不必刻意表现宗教信仰，最需要表达的是：固有的成见，如种族、性别都是可以跨越的疆界。”
    尽管《云图》在宣传上声势浩大，口碑却两极分化。“好莱坞第一电影评论家”罗杰·艾伯特一连看了3遍电影，给它打了100分。《芝加哥太阳报》也赞美它“将导演从连续性叙事的枷锁中解脱出来”。
    但冗长和晦涩始终是《云图》被人诟病的致命缺陷，《华尔街日报》评论：“影片的断开过于频繁，令人困惑，留给我们的仅仅是令人神魂颠倒的碎片，对于宏大宇宙断断续续的感受，以及对演员身上的印记的猜测。”《好莱坞报道》杂志则认为，影片“在每个单一故事上的确不俗，但因为忙于建立相互间的连接点而变得缺乏力度”。《云图》在北美上映时，票房惨淡，首周末才收获900余万美金。
    “就把《云图》当做一首美妙的音乐来听，不要想太多，跟着自己的情绪和感觉就可以了”，沃卓斯基姐弟建议观众超越剧情来体会这部电影，“市场上对于电影有许多固有预判，《黑客帝国》不是也证明了，超前的电影也能卖得好吗？”而《云图》本身的核心理念，就是要打破固定思维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