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光的流逝,昔日我行我素的嬉皮士们将如何在生命的尾声继续践行真我本色?
法国新晋导演史蒂芬·罗贝林(Stéphane Robelin)在拍摄这部《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Et si on vivait tous
ensemble?)之前,只拍过几部纪录片和一部用DV拍摄的实验电影《真实电影》(Real
Movie)。第一次拍摄主流商业片,他便请到了几位在法国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如此境遇,连导演自己也惊叹于这样的“好运气”。只不过这5个大明星加起来的岁数已经将近400岁:最年轻的是卓别林的女儿、68岁的杰拉丁·卓别林,以及75岁的简·方达、79岁的皮埃尔·理查德和居伊·贝多(前者是法国著名喜剧明星),还有83岁的克劳德·里奇。
打动这几位老演员的剧本也出自导演之手。这部轻喜剧讲述了5位老友在生命的黄昏时刻,依然执着于探索友情、爱情甚至性。让娜和阿尔伯特、安妮和让,这两对夫妻从年轻到年老一直是好朋友,他们共同的朋友克劳德则一直是单身汉。克劳德年轻时风流成性,老来依然寻花问柳,有一次在花街柳巷突发心脏病,不能侍奉左右的儿子做出让他住进老人院的决定。几个好友不忍心看到他在老人院中孤独终老,就把他偷运出来,住在自己家里。于是5个生活半自理的老人住到了同一屋檐下,各种趣事便随之发生。影片在此处并没有流于一般的搞笑,或拾掇一些老旧的笑料,而是具体塑造了5个性格迥异的老人在同一屋檐下的碰撞——但底色依然是相爱的。
5个人的东西搬到一起之后,就难免会弄错。克劳德早年的情书无意中被发现——原来他年轻时分别和让娜、安妮两人有过恋情——前尘往事考验着5个人之间的友谊。这样的情节初看起来可能过于戏剧化,但我们若知道导演拍摄此片的部分目的是为了向“嬉皮一代”致敬的话,就不会觉得奇怪了。5个人的真实年龄,其实只有杰拉丁·卓别林符合影片的设定:战后的“婴儿潮一代”。60年代末的法国,正是各种社会运动风起云涌之时,奉行群居和性开放的嬉皮士运动不仅是美国的特产,更波及大西洋两岸的西方社会。与克劳德有过露水情缘的女孩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安妮和让娜却是他挚爱一生的两位女性。如此,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何他们在克劳德生病之后决定住在一起——并不是他们害怕孤独,而应该是他们怀念年轻时的那段“荒唐岁月”,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次回到过去的时光。年轻时是反叛和激情让这群嬉皮士群居在一起,现在则是由岁月酿成的友情和爱情。
这段前史,导演在电影中只是稍有暗示。比如“嬉皮士”这个词偶尔出现在儿女的口中,又比如克劳德的儿子因不满父亲和他们同居,便骂他们是“怪物”——这正代表了主流人士对嬉皮士的看法。除此之外,影片再无更多涉及嬉皮士的具体情节。所以观众若不明了这段前史,也毫不妨碍观赏此片:一群真性情的法国老人你来我往,笑点多多却不流俗。此片入选了上个月举行的南昌大学学苑影展,导演在展映结束后回答观众提问时,说自己最喜欢的电影类型是70年代的意大利轻喜剧,这种喜剧类型往往以精巧的对话设计和巧合的剧情设置取胜,有些片子稍微有些闹剧倾向,但这部影片在风格上却流丽透明,色彩清新可人,结尾更是耐人寻味,看起来与它们关联不大,这可能是法国人的幽默与意大利人的幽默之间的“和而不同”吧。
影片在剧本上另外安排了一个年轻的外来者德克——一个研究欧洲老年夫妇生活的人类学博士。这个角色由德国明星丹尼尔·布鲁赫(Daniel
Brühl)饰演。之所以请一个德国人来演,实在是由于本片的老年题材拉投资不容易,德国投资人答应投资的条件就是为了德国的票房,要有一个德国明星。这个人类学家为了研究,最后也搬到他们家,成了其中一分子。他的介入虽然对于剧情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推动,但由于他代表了主流观众的年龄层次,他在影片中的视点也正好替代了观众的视点,将老年生活种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细节一一展现。特别是让娜和德克的几次对话,讨论了老年人的性这种敏感话题。德克在谈话中坐立不安,显然他并不觉得老年人可以像年轻人那样,毫无羞色地公开讨论这种话题。年长的让娜反而显得思维开放、态度坦然——这不正是“性解放一代”的优点?!这个人物不仅可以让观众反省自己对老年人的一些成见,也对比出了两代人的差异,从这个角度说,这个“多余”的人物也被成功地利用了起来。
随着“银色浪潮”的到来,老年题材的影片将来会越来越多。今年中国也拍了一部《飞越老人院》,讲述老人院的群居生活,同样也是几个老戏骨出演,和这部法国电影做比较的话,它的最大特点,就是其中的老人都太像我们想象中“积极的”老人——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都被摆到了台面上,仿佛老人的生活就只剩思考生命了。这部电影看着虽也有几分感动(算是今年还不错的一部国产片),但这种感动是出于生命本身的,而不是基于电影的,电影反而压扁了老人们的生活。早年另一部同是老年人群戏的《找乐》,对老人的挖掘就胜过了《飞越老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