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众多收藏者来说,2011年是惊心动魄的一年:拍卖领域春拍时跳得高,秋拍时摔得重;年初开始,各地文交所争先恐后开张,却因投机和炒作在年底时被集体叫停。
对文物界来说,2011年是颜面扫地、信用破产的一年:徐悲鸿长子证明是其父真迹的7280万元“天价作品”,不过是近30年前清华研修班学员的习作;伪造的金镂玉衣,竟被史树青、杨伯达等国宝级专家估价24亿元。这真是儿子靠不住,国宝也靠不住。
商品属性被无限放大,艺术属性却常常被忽视,艺术品成了挂在墙上的股票。2011的收藏界,其实是以文化的名义,玩了一把资本跑马圈地的游戏。
春拍、秋拍,一年冰火两重天
【新闻背景】
中国的艺术品拍卖市场,2011年春拍创了历史新高,总成交额达到428.42亿元,同比增长112%。其中亿元拍品达到创纪录的15件,齐白石《松柏高立图》以4.255亿元高价,创造了近现代书画作品的世界拍卖纪录。马未都在博客上感叹,像自己这样的传统藏家已被财大气粗的机构资本驱逐出场。
然而市场预期很快逆转,虽然秋拍还未最后收尾,亿元拍品也有十来件,但成交率下降,总成交额比春拍下跌30%左右。在嘉德秋拍上,石涛、傅抱石、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等一众名家的作品频频流拍,原本领涨的字画价格跌至2008年的水平。
【从业者说】
赵旭(北京保利拍卖(微博)公司执行董事):艺术品是一种财富和投资,已经成为共识,因此企业和基金等机构资本入场是大势所趋,目前至少占据了拍场6成以上的资金份额。春拍的火爆,秋拍的下跌,其实都是资本的潮涨潮落。下半年宏观经济形势不好,艺术品交易应声而落,经济与收藏基本是同步的。今年春拍以来,各大拍卖行都有些千万元以上的拍品出现“坏帐”——买家不付钱,这也是经济低迷造成资本退潮的表现之一。
但仔细分析,高端精品板块依然坚挺,比如保利秋拍的徐悲鸿《九州无事乐耕耘》,1996年拍出176万元,2003年拍出1700万元,今年秋拍2.668亿元,15年涨了150倍,而中低档板块则显萎缩。这其实与拍卖公司急功近利有关,很多公司2011年的交易额比2009年扩大了10倍有余,一定程度上导致价格下跌,秋拍量价齐跌是在祛虚火。
【记者观察】
2010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艺术品拍卖市场,近年来,资本以艺术品基金的形式大举进军拍卖市场,规模从2年前的几千万已经膨胀到现在的57.7亿元。民生银行、保利拍卖、建设银行、国投信托公司等机构纷纷入场,截止目前,国内近30家艺术品基金公司已经发行了超过70只艺术品基金,年收益率达14.4%。
除基金列队而来,大量的游资也汹涌而至,上市公司、国企、各路富豪或现身拍场或场外遥控,他们不太关注艺术,也不太在乎成交价格,只关心升值空间。以前一件拍品总要捂上几年才出手,现在常见一件拍品连续出现在几个拍卖会上,资本的逐利性展露无遗。
资本进场,是繁荣的表现,但是资本的炒作也带来了市场的震荡。秋拍遇冷被多数人认为是市场的拐点。资本可进可退,可是艺术却常常无路可走。是时候了,我们应该问一句:艺术应该和聪明的钱结合,我们该怎样为艺术筑一道防火墙?
资本可进可退,艺术出路何在
【新闻背景】
12月7日,南京文交所发布公告,终止首个、也是唯一一个艺术品资产组合陈少梅《翰墨世家》的发行和上市工作,该系列涉及数位书画家数十幅作品,发售价格约3300万元。
在此之前,11月24日,国务院出台“38号”令,清理包括文交所在内的各类交易场所,剑指“等额拆分”、“集中竞价”、“持续挂牌交易”、“T+0实时交易”、“人数未限”等不规范做法。从年初天津文交所开始,全国各地文交所一哄而上,至少已有20多家,“38号令”一出,各文交所基本处于停业整顿状态,其中有些已经开始向投资者退款。
乱象不止于此。今年4月底,国家文物局致函河南省文物局指出,郑州文交所销售的首批份额化产品中的《王铎诗稿》、《全辽图》涉嫌违法从事文物经营活动;7月27日,天津文交所发售齐白石《花卉草虫》四条屏前一天被紧急叫停;不久前泰山文交所推出的吴冠中作品《漓江新篁》和《凡尔赛宫一角》被爆料,刚从香港苏富比(微博)拍卖回来不到半个月就匆匆推向市场,有圈钱之嫌……今年8月起,天津、泰山、北京汉唐、深圳等文交所进行份额化产品投资的投资人陆续成立维权组织,以抗衡制定不公平规则的文交所。
【记者观察】
事实证明艺术品证券化被一些文交所做成了“赌术与骗术”的结合:天津文交所第一批推出白庚延《黄河咆哮》和《燕塞秋》,一个月内总值分别达到1.03亿元和8535万元,而白庚延作品2002年以来在拍卖场上共成交327件,平均单价仅6万余元。泡沫迟早要破裂,上市8个月后,这两幅作品一路暴跌,有投资人130万元进场,最终揣着22元离场。
资本注入文化,金融杠杆撬动文化产业,原本是一件好事,然而各地文交所的做法,让人只闻到铜臭,却嗅不到文化的优美气息。此前文交所身兼庄家、估价、卖家三重角色,艺术价值成了金钱的标签,形成资本裹挟艺术的尴尬局面。在画廊与艺术经纪不健全、拍卖市场亦不成熟的背景下,文交所这种艺术交易形式,就更需要监管和信用保障。
丑闻不断,谁来鉴定“鉴定专家”
【新闻背景】
今年9月,10位画家联名发表公开信,称去年6月北京九歌拍卖公司以7280万元天价拍出的《人体蒋碧薇女士》根本不是徐悲鸿原作,而是1983年他们在中央美院研修班上的习作。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徐悲鸿长子徐伯阳在画布后写道:“此幅油画(人体)确系先父徐悲鸿真迹,先父早期作品,为母亲保留之遗作。”
同样是9月,法院审理谢根荣诈骗案时发现,他让人伪造的金镂玉衣,由史树青、故宫(微博)博物院前副院长杨伯达等5位顶级专家开出了24亿元的估价,而谢凭这一纸估价,从银行骗贷7亿元。
【专家解析】
吴树(资深记者、《谁在忽悠中国》作者):科技进步对文物鉴定提出了新的挑战,当景德镇破解了明清青花的各类配方和烧制工艺,青花鉴定专家已难以应对高科技仿真手段。但比这更可怕的,是道德底线的突破,徐悲鸿的儿子也许没能力鉴定父亲的所有作品,但认错娘就让人无话可说了;而金镂玉衣事件,如果不是当事人当庭供述,谁能推翻几位顶级专家的认定?
【记者观察】
当年张伯驹先生散尽家财为国藏宝,建国后将所藏精品捐献给国家,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收藏,原本是对文化的亲近和品鉴,而现在的全民收藏热,却充斥着功利与浮躁。文物鉴定原本应该为收藏正本清源、祛热退烧,现在却为资本的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文物鉴定的种种乱象,说明了信用体系已经破产,2012乃至更长的时间内,如何重新规范已经崩溃的信用体系,将是中国收藏界的核心议题。应该认识到,艺术品收藏中的种种丑闻,不但让人“大开眼界”,而且让人“瞠目结舌”,其寡廉鲜耻是社会整体诚信缺失的一个投影,归根到底是全民价值观都产生了严重的扭曲,一切盯着金钱,一切盯着权位,其他一切都可以弃之如敝履,长此以往,人们头顶的“那一片天空”必将轰然倒塌。因而,规范文化收藏,需要提高行业素质,需要重塑价值体系,更需要体制性的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