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谢。新华/法新

    经过近8小时谈判，欧元区首脑在27日凌晨就解决债务危机达成一揽子协议。对本月底就将卸任的欧洲央行行长让—克洛德·特里谢来说，这应是一份颇有意义的纪念品。
　　8年前，特里谢接替杜伊森贝赫，成为欧洲央行第二任掌门人，成为最忠诚的欧元捍卫者。今年69岁的他在日前举行的欢送仪式上坦言，欧洲国家只有巩固经济联盟一条路可走，而最重要的因素就在于各国建立这个联盟的政治意愿。　

　　严控通胀

　　“我们的罗盘上，只有保持物价稳定这一根指针。”

　　根据1992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相关规定，欧洲中央银行于1998年7月1日正式成立，其前身是设在法兰克福的欧洲货币局。欧洲央行的职能是“维护货币的稳定”，管理主导利率、货币的储备和发行以及制定欧洲货币政策。这是世界上第一个管理超国家货币的中央银行，不接受欧盟领导机构的指令，也不受欧元区各国政府的监督，是唯一有资格在欧元区发行欧元的机构。
　　换句话说，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首要任务并不是刺激经济，而是监控欧元区通胀水平，保证欧元区整体经济安全运行。但如何平衡欧元区国家各自不同的货币政策需求，是长期困扰欧洲央行的重要课题。对此，欧洲央行给出的答案是，在欧元区国家中维持适中的货币政策，以便照顾到所有成员国的利益。可是，这一折中政策的实施难度很大，在经济增长逐渐分化的欧洲国家当中，很有可能落得“两头不讨好”。
　　但无论是首任欧洲央行行长杜伊森贝赫，还是即将卸任的特里谢，都将抑制通胀视为铁律。在执掌欧洲央行的8年间，特里谢努力将欧元区通胀率控制在2%这一警戒水平之下，通胀率是其制定利率政策唯一的风向标。他们不惜与一些欧元区国家的政府官员交恶，甚至隔空对骂。正如特里谢所言，“我们不做别人要求我们做的事，欧洲央行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2007年，法国政府一再批评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认为欧元坚挺严重影响了法国企业的出口能力，并多次敦促欧洲央行降息。但身为法国人的特里谢坚决地拒绝了这一要求，表示“首要任务”是确保价格稳定。
　　有人曾批评欧洲央行循规蹈矩，对创造就业机会不予关注。但特里谢反驳说，欧元自从诞生之日起并没有抑制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机会。他说，自1999年1月欧元正式问世到2007年底，欧元区共创造1570万个就业岗位，是欧元推出前9年里创造的就业岗位的3倍。
　　受全球经济形势影响，欧元区通胀率自2010年12月份突破2%的警戒线后一路攀升。为缓解日益加剧的通胀压力，欧洲央行在今年4月份和9月份两次加息，将主导利率提高到1.5%。这两次加息让欧洲央行感受到了莫大的挑战，很多经济学家批评欧洲央行将欧债危机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还有分析认为，面对一个双速发展并遭受主权债务危机困扰的欧元区，欧洲央行艰难而危险地选择了加息，无疑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些成员国执政党的对立面之上。但特里谢依旧不为所动。几个月前在反击德国政界批评欧洲央行控制通胀不利的发言中，特里谢说：“欧洲央行在应对德国通胀方面比德国央行还要好。在欧元的12年历史上，我们一直捍卫了价格稳定，简直无可挑剔！”

　　拯救欧债

　　“欧洲央行在特殊情况下已履行了所有应尽职责。”

　　2010年5月9日夜里到10日凌晨，面对希腊债务危机愈演愈烈，并呈现向其他欧元区国家蔓延的危险趋势，欧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主要西方经济体中央银行联手重拳出击，推出一套旨在维护欧洲和世界金融稳定的“组合拳”。
　　欧盟成员国财政部长经过长达11小时的“马拉松”会议，终于在5月10日凌晨宣布，将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共同设立一项高达7500亿欧元的危机应对基金。10日凌晨，欧洲央行采取前所未有的举措，决定从二级市场购买欧元区成员国政府债券。
　　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这一政策好比金融危机保卫战中的“核选项”，是欧洲央行应对欧元区债务危机的强大政策工具。也就是从此之后，原本没有救助义务的欧洲央行被推向了拯救欧债危机的“前沿阵地”。
　　事实上，在现有法律框架下，欧洲央行没有义务、也不能救助希腊，特里谢原本也并无计划通过变通方法施救。《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中有一条被称为“不救助条款”。该条款明确规定，禁止欧洲中央银行和成员国中央银行向成员国或共同体的公共部门机构提供透支，或者类似透支的贷款；禁止欧洲中央银行和成员国中央银行直接向这些机构购买债券；禁止欧洲中央银行接受或者寻求其他机构的救助指示等。
　　但形势逼人，已容不得特里谢和他的欧洲央行置身事外。自去年5月启动债券购买计划以来，欧洲央行已多次从二级市场上购买希腊等深陷债务危机的欧元区国家国债，累计购入总额超过760亿欧元(约合1079亿美元)。今年，主权债务危机蔓延到意大利和西班牙，两国债券也就成为欧洲央行的购买对象。为了应对评级机构的连番降级、缓和市场情绪并恢复投资者信心，特里谢在8月9日证实，欧洲央行已在二级市场上购买意大利和西班牙两国国债。
　　有分析指出，从经济意义上说，欧元区在向“欧元国”靠拢。欧盟和欧洲央行采取的救助政策打破了此前欧元机制的两道藩篱——各国政府财政之间的藩篱以及政府财政与欧洲央行之间的藩篱，欧元区深度一体化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此外，因欧债危机诞生的欧洲金融稳定工具建立了各国财政的风险共担机制，短期内让暂无危机之虞的德法等国分担了危机国家的财政负担，长期内则奠定了各国财政制约机制的基石，欧洲央行直接购买各国债券，则打破了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之间的隔离，重塑了两大政策的协调机制。
　　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社论指出，鉴于危机仍在肆虐，现在说特里谢挽救了欧元为时尚早。但在他的领导下，欧元区还没有出现银行挤兑或主权债务违约的情况，亦没有试图通过通胀使欧元贬值、以此来解决危机。尽管欧洲央行管理委员会内部有时会出现分歧，但它仍保持了一定程度的一致，其一致程度即使与欧元区17国政府间的一致程度乃至德国政府内部的一致程度相比也毫不逊色。社论还说，特里谢是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欧盟最早认识到警告信号的政策制定者之一，作为一个以极度保守的德国央行为样板建立起来的央行，欧洲央行在特里谢的领导下出台了不少相当非常规的举措。特里谢自己则认为，欧洲央行在支撑金融市场方面已竭尽全力，现在轮到各国政府努力化解债务危机，“任何允许政府逃避自己责任的做法都会招致失败”。

　　捍卫欧元

　　“与上世纪50年代初相比，欧洲人如今更有充分的理由在经济、金融和货币领域团结起来。”

　　欧元自打诞生以来就命运多舛，总有人在不同时期或轻或重地进行敲打，发出类似“红旗还能扛多久”的疑问。这种声音不仅来自“末日博士”鲁比尼等美英经济学家，就连欧元区内部一些官员也跟着起哄。
　　欧元区成立之初，正逢德、法等北方国家经济增长乏力，这些国家的部分政客就将经济不振的罪名推在强势欧元的身上，声称货币联盟完全是个失败，还呼吁回到各自为政的年代。在此之后，法国、荷兰一度举行公投，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给欧元区的未来蒙上了阴影。最近几年，希腊、爱尔兰、葡萄牙等国先后陷入主权债务危机，欧元的命运再次遭到挑战，有人建议把希腊等“欧猪”国家踢出欧元区，有人建议德国甩掉包袱单分，还有人预测最迟不过2020年，欧元区将彻底土崩瓦解。
　　面对这些风言风语，带着浓厚学者风度的特里谢在执掌欧洲央行的8年时间里，总是态度坚决地予以回击。作为欧元捍卫者，特里谢批驳有关欧元消失的论调相当“荒谬”，就好像让加州不再使用美元一样不可思议；他在接受法国《解放报》专访时表示，低估欧元，特别是欧元区走出危机的政治意愿和能力或许是个严重的错误；他还坚信欧元“将越来越被承认是一种非常可靠的货币”。
　　对于欧洲的未来，特里谢也抱有信心。他认为，这场债务危机前所未有，“往日兴盛的西方发达国家仅剩一副虚弱的经济骨架”，但从长期看，危机最终会迫使欧洲加大一体化进程，形成更广泛、更深入的联盟。特里谢坦诚地表示，与上世纪50年代初相比，欧洲人而今有更充分的理由在经济、金融和货币领域团结起来，“这场危机的一个教训就是欧洲人要加强团结……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未来如何保证欧元区的稳定？在特里谢看来，有必要建立一个简单的财政联盟，这样才能摆脱欧元区的天生缺陷：货币统一而财政分离。
　　在今年5月28日惠誉国际信用评级有限公司将欧元区第四大经济体西班牙的主权信用评级由AAA降为AA+后，特里谢表示，欧洲有必要成立一定形式的财政联盟以监督欧元区政府财政状况。他说，必须改善对财政预算、欧元区经济体竞争力和结构改革的监督。他说：“我们是货币联盟，因此必须建立相应的财政联盟，以控制和监督公共财政政策。”
　　按照特里谢的设想，未来的“金融沙皇”大致有三大任务。第一项任务是，对经济进行“监督”，并在必要时有权强制进行决策；第二项任务是，其负责人将对欧元区的金融业进行监管，以确保摆脱当前的局面，即成员国银行业的命运与政府财力并无关联；第三项任务是，该机构要在全球金融机构中代表欧元区。
　　就在进入退休倒计时的本月24日，特里谢再次提到了建立财政联盟的设想。他认为，“建立欧元区统一的财政部，这一思路离并非天方夜谭，而不建立欧洲财政部的后果，却是越来越将欧元区置于危险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