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自中国的竹地板比美国本地生产的橡木地板环保得多，但是考虑到运输成本和运输过程中产生的碳排放，它还真的环保吗？地热系统很环保但也很昂贵，为节能减排而自己买单值不值得？

　　绿色建筑的环保困惑

　　薇拉·塞奇克(Vera Scekic)没想到她的家竟成了美国威斯康辛州拉辛地区最贵的住宅,因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的设计师一直都在为控制成本而绞尽脑汁。
　　据拉辛首席房屋验收员瑞克·海勒(Rick Heller说,这幢总建筑费预计近48万美元的小屋创下了当地住房花费纪录。他补充道:“当然,拉辛的大部分新建住宅都是由仁人家园这样的慈善机构帮助建立的。”
　　居住在附近的女艺术家简·卡西欧每天都要开车经过这儿,只为了欣赏一下这座建筑的独特外观。简把它称为她“见过的最美建筑之一”。这幢迷你房子有点像个玻璃盒,裸露的彩色钢条和成片的落地玻璃使室内一览无余。在经济并不发达的工业小城拉辛,大多数建筑依然保持着传统的都铎、乔治和殖民地风格。薇拉夫妇的房子为这个一成不变的城市带来了一丝新奇。
　　除了造型令人耳目一新,薇拉夫妇的房子还是整个威斯康辛州目前仅有的两座获得 LEED(领先能源与环境设计建筑评级体系)白金评级的建筑之一。评委会给予它33分的HERS(家庭能源评级系统)评分意味着这座房子预期将节约67%的能源。和其他节能建筑相比,薇拉夫妇的预算反倒显得寒酸起来。

　　小预算做大事

　　负责建筑整体规划的“约翰森和舒马琳”建筑设计师布莱恩·约翰森(Brian Johnsen)和塞巴斯蒂安·舒马琳(Sebastian Schmaling)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介绍,他们不得不在决定使用哪些环保技术时精打细算,并且通过有效利用空间来缩小住宅面积,因为这样不但能节省建筑材料,还可以降低房屋的保温和制冷需求。
　　薇拉夫妇紧张的预算虽然为两位设计师带来了不少挑战,却也为他们提供了实验机会。自2003年一起创办“约翰森和舒马琳”建筑设计事务所以来,布莱恩和塞巴斯蒂安一直试图通过自己的建筑设计说明建筑节能不等于将环保技术叠加在一起。他们发现很多获奖的节能建筑为了展现尽可能多的先进环保节能技术,反而导致了不必要的浪费。“我们希望设计的是一座节制的、不滥用的,同时能够反映主人生活方式的建筑。”约翰森和舒马琳告诉《外滩画报》。
　　薇拉夫妇正好是理想的客户人选。一方面,他们不介意紧凑的房型。薇拉的母亲从薇拉小时候起就一直住在拉辛。薇拉和丈夫、软件工程师罗伯特·奥斯本(Robert Osborne)以前工作、居住于芝加哥,因此常常往返于拉辛和芝加哥。随着母亲年龄越来越大,罗伯特提出举家搬迁的建议,以便近距离照顾老人家。他认为紧凑的空间恰恰体现了他们一家团结的精神。另一方面,薇拉作为一名出生于拉辛的画家,也希望参与到中西部工业城市的城市复苏中。相比于美国其他大城市,这些城市经济条件落后,也缺乏现代艺术氛围。
　　“约翰森和舒马琳这两位建筑师把自己的事务所设在密尔沃基,这也是我们最初选择他们的原因之一。密尔沃基是密歇根湖边的另一个工业城市,和拉辛很相似。我们发现彼此都拥有一种热情,想把现代的、可持续的设计带入那样的生活环境中,为这些城市树立一两个今后住宅发展的榜样。”薇拉告诉《外滩画报》。
　　于是,这幢两层小楼的建筑面积最终敲定为约580 平方米。为了节约空间,设计师和夫妇俩去掉了多余的洗手间,只留下一个供全家公用。约翰森和舒马琳告诉《外滩画报》:“我们都记不得上次设计只有一个洗手间的建筑是什么时候了。”车库则只能容纳一辆车停放。车库门采用了玻璃,以减少对人工照明的需求。
　　只要在设计时多花些心思,有些节能技术甚至花不了你一分钱。“例如窗户,约翰森和舒马琳只是调整了一下它的角度,就能利用密歇根湖吹来的微风。”薇拉的丈夫罗伯特告诉《外滩画报》。这微风能帮助房屋冷却并改善空气状况。同时,将空间设计得狭长,这样就能结合穿堂风,减少使用机器通风的频率。“

　　微建筑”的环保野心

　　当然,节制不意味着低质。为薇拉夫妇房子设计的加热和冷却系统花去了将近10万美元。采用了循环地热系统(包括四座地热井)和太阳能结合供热的方式,同时安装了屋面雨幕,既可以遮挡阳光,又起到降温效果。但在约翰森和舒马琳看来,这一设计还存在遗憾。主要是太阳能 PV板的价格太贵,因此很难判断它所产生的节能效益和它的成本相比是否真的经济。然而假如客户想减少碳排放并尽量不依赖化石燃料,这是不得不进行的一笔投资。尽管如此,设计师依然强调,哪怕预算更苛刻,人们也可以根据常识做出决定,使自己的房屋更环保,例如使用冲水量小的省水马桶、低VOC的环保型涂料、可再生的材料等等。“最重要的是,这些绿色产品并不会比你原本想买的非可持续的产品贵很多。”目前,薇拉夫妇稳定地向社区出售自家的太阳能电。每到夏季和秋季,由于他们生产的电量通常超过了消耗的电量,还能小获盈余。当然,冬天就没这么幸运了。
　　LEED委员会对薇拉夫妇房子的评价说明中写道:“通过减少建材使用和废弃物再利用,这一项目几乎实现了材料的零浪费。房屋应用了包括地热、太阳能在内的大量可再生能源,房屋的环境美化与密歇根湖湖岸的自然环境也十分融洽,例如使用耐旱型草坪草,其他非有机景观因素都可吸收雨水等。这是‘微建筑’的一个典型。”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薇拉夫妇的住宅。“我把它叫作大冰块。它和我们的环境一点都不和谐。”当地网站报道了房子获奖的信息后,一位居民如此评论。薇拉夫妇对此则坚持最初的想法:“老式的房屋应该随着时间而与时俱进。也许不到50 年,我们的房子也会被认为是座老古董。”

    以人为本的绿色设计

　　在接受采访时,薇拉说她喜欢窗框的颜色:橄榄绿、橙色和柠檬黄,仿佛在模仿她的抽象画,这些抽象画正悬挂在全白色的起居室里作为装饰。“我们希望房子能有一点多变性。”
　　约翰森和舒马琳告诉《外滩画报》:“我们已经准备好向世人展示,拉辛也可以写下自己的建筑史,而且那不是一段平庸的历史。”
　　那么,在这样一幢房子里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呢？首先是充足的采光。四面的落地玻璃将自然光线充分引入室内。“当你置身于房子中央,你会感到自己的思维也清晰起来。”薇拉形容说,“光线雪白明亮,能扫清一切脑中迷雾。”
　　开始设计前,约翰森和舒马琳针对威斯康辛的气候和自然条件做了大量研究。他们仔细地观察太阳在一年四季移动的轨迹、主要的风向,由室内向外看的角度,以及从街道向屋内看的视野。同时,设计中必须考虑到保护一家人的隐私。
　　工作室成了薇拉夫妇和一对双胞胎女儿最喜欢的地方。他们给它取了一个绰号“ 望台”。这是全家的制高点,整间屋子的东面都是玻璃,能够获得欣赏密歇根湖的最佳视角。它的惬意还得益于布置的简洁:一张嵌入式书桌、一把配套椅子、一张阅读椅和一盏落地灯就构成了所有的家具。最近让这对夫妇颇为头痛的是,他们的女儿正企图将自己的玩具也挪到这里,力争把工作室变成自己的游戏间。
　　作为软件工程师,丈夫罗伯特对记录各项技术的节能数据产生了兴趣,特别是地热系统。目前关于住宅的地热系统节能数据还相当少。罗伯特告诉《外滩画报》:“我们正好可以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供人们参考。”
　　在花园里,一家人还种植了有机水果和蔬菜。约翰森和舒马琳为他们设计了雨水收集系统,可以收集、储存雨水,然后采用滴灌、喷灌的方式进行灌溉。在购买食物的时候,他们也尽可能买有机和本地生产的。后者由于减少了运输过程,从而实现降低能耗的目的。在搬来拉辛前,薇拉一家住在芝加哥埃文斯顿一幢旧式的二层小楼里。房子建于上世纪40 年代,也有很多窗户。“无论在过去的房子还是新房子,我们的生活方式大致是相似的。我们知道,在设计前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对环境产生影响。因此在设计前,我们就想好了自己将要怎样生活。”
　　即使冬天,生活在这里也不会被困在室内。湖面景色和开阔的天光都让薇拉感到赏心悦目。这大概也是她对自己生活设想的一部分。

　　B=《外滩画报》

　　JS=约翰森和舒马琳建筑设计事务所(Johnsen Schmaling Architects)

　　“至少绿色建筑对身体有益的事实意义深远”

　　B:薇拉夫妇的住宅和你们之前设计的很多作品理念相似,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建筑风格？

　　JS:我们的设计是基于大量研究和整体考虑的结果。这个项目处在都市环境中,给我们带来了不小挑战。一方面,所处环境使我们可以运用的空间变得局促;另一方面,由于我们的设计和周围邻里的风格太不相同,也要尽力避免由此造成的负面影响。因此,我们在设计二楼时尝试运用了突出式的空间,做半户外的房间;同时,我们也和当地政府保持积极的联系以获得他们的支持。仅就使用的环保节能技术而言,这个项目并不是节能级别最高的。但正如我们曾说的,我们追求的是不滥用的设计。

　　B:如何看待这幢房子和周围建筑产生的反差？

　　JS:在薇拉夫妇的房子两边,分别是一幢翻新的19世纪二层半小楼和一幢1970年代的单层式小建筑,你很难选择要模仿其中的哪一种。不过,屋顶的形状、使用的材质都可以改变。换句话说,我们也只是增加了一种多样性以反映现代的技术和建筑。

　　B:你们曾说过,如今的很多绿色建筑花费甚巨而很多功能都是不必要的。那么怎样的建筑才体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绿色环保呢？

　　JS:平衡这些形形色色的绿色建筑最微妙的地方在于,它是否能够全部利用当地的材料,而这些材料本身是不是可持续的？是不是利用了可回收材料以及可再生材料以及减少消耗碳氢化合物的技术？但是要做到平衡真的很难。举例说,我们在薇拉夫妇家里使用了竹制地板,因为竹子是一种可以快速再生的材料,这些竹地板从中国进口。问题就是:进口自中国的竹地板确实比美国本地生产的橡木地板环保得多,但是考虑到运输成本和运输过程中产生的碳排放,它还真的环保吗？两者很难比较。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了竹地板,因为它的外观也更符合我们的期望。

　　B:如何平衡建筑成本和环保技术的使用呢？

　　JS: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正像无法回答哪 一种材料是更可持续的一样,有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某个特定节能系统未来是不是能产生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我们确信地热系统是一项明智的投资。但如你所见,它非常的昂贵。太阳能系统也是。因此,在购买必须使用的节能设施以外,我们也使用了很多免费的资源。例如调整窗户的角度以利用自然风是其中一种;此外,我们还将阳光分作两种,一种叫作“积极阳光”,用来发电或加热水,另一种则称为“消极阳光”。我们仔细研究了房子的密集度和光照角度,在夏天,屋内的阴影可以达到最大值,而在冬天,阳光也能深入到房屋内部。这也是对“消极阳光”的有效利用。

　　B:绿色建筑给生活在其中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JS:健康当然是第一位的。人们得以生活在不含挥发性有机化合物、自然通风、光线充足的环境中,至少它们对于身体有益的事实意义深远。此外,我们认为绿色建筑也能够每天提醒人们对保护环境的责任,让我们尊重自然、小心地使用有限的资源。

　　B:你们目前最看好的节能技术是什么？

　　JS:砖瓦工艺和LED灯。后者的价格正在持续快速下降,对传统光源的可替代性也越来越大,我们对它的前景很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