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北京的老街、一个老字号的兴衰故事……由任鸣执导话剧《王府井》(上部)今日在国家大剧院开演,该剧因为涉及到典型的北京地标,而被人定义为“京味话剧”,这让“京味话剧”这个概念再次走入了人们的视野。此外,近两年的《窝头会馆》《四世同堂》等话剧,也让京味话剧成为较热门的戏剧作品。
到底什么是京味话剧?文化批评家解玺璋很早以前就给了京味话剧一个理论性的注解,他说:“所谓京味戏剧,应该是指那些以北京的城与人为角色,以北京地方语言为表现手段,书写京城的世俗生活和社会变迁,而独具北京气质、风格、情调、意味等审美形式的戏剧。”简单来说,所谓“京味话剧”至少应该具备以下几个元素:北京的故事、北京的人、北京的语言以及北京的生活。可看到如今市场上这么多的京味戏后,人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老舍先生的《茶馆》来。那么就让我们翻开历史,跟随专家的记忆,从北京人艺的《茶馆》说起,聊聊京味戏,品品北京话。
《茶馆》之出道 老舍+焦菊隐=京味话剧起源
老舍被公认为是描绘北京“浮世绘”最优秀的作家,而人艺则用现实主义的舞台布景、生动且市井的语言以及一批北京籍演员把老舍笔下的北京故事搬上了舞台。其实翻看北京人艺五十多年来的剧目,京味话剧很多,但只有《茶馆》被奉为巅峰之作。那时有种说法,外国人来到北京如果不看《茶馆》,就像没逛故宫,没登长城,没吃烤鸭一样可惜。
杨立新是1999年人艺第二版《茶馆》的主演之一。在他看来,若要了解《茶馆》与京味话剧的关系,还是要从当时所处的政治环境对于戏剧的影响说起。“建国初期有这样一个指导思想,那就是中国话剧本土化。”杨立新告诉记者,当年各市级单位都建立了话剧团体。北京人艺作为北京市的话剧团体,自然也学习中央精神———既然中国的话剧要本土化,北京本地的话剧也要本土化。于是“写北京,演北京”便成了北京人艺艺术创作明确的指导思想。尤其北京人艺还拥有本土作家老舍和深谙民族化道路的导演焦菊隐。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就为京味话剧造就了很好的土壤。
导演田沁鑫也对北京人艺能拥有老舍这样的大作家充满羡慕,她说,建国初期,北京除了北京人艺,还有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中央实验话剧院,总政话剧团和全总文工团等。但惟独北京人艺京味戏演得最多也最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拥有老舍这样著名的作家,并能将北京这个平民文化与皇城文化杂交的城市风貌把握得那么好。“他是记录北京城的民风、衣食住行、人际关系等等最优秀的作家,好像他生来就是要为北京城做奉献的”。
《茶馆》之门道 精彩表演成就超600场演出
老舍先生最早给人艺写的戏是《龙须沟》,《茶馆》是他1957年创作的作品。杨立新说在他的记忆里,当《茶馆》最初诞生的时候,京味戏这个名词还没有出现。这其中就有很多戏迷都知道的历史———《茶馆》是一部为歌颂共和国第一部宪法的颁布和民主选举而创作的本土话剧。可是为什么到了《茶馆》出现之时,人们才以它作为京味话剧的标志,并一度被误认为是北京人艺风格的全部?北京人艺的老专家张帆告诉记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纯正的京味。
现年70岁的张帆,原任北京人艺艺术处处长,退休后一直到如今,他都是北京人艺艺委会的委员。他表示,之所以其他京味戏比不过《茶馆》,还有就是这个戏严谨的创作态度。《茶馆》的老演员如郑榕、蓝天野等在很多次纪念该剧的座谈中都聊到过当年的创作气氛。比如体验生活,老演员们就多次寻访当年北京尚残存的几处旧式茶馆,组织全体演职员查阅资料,请专家和熟悉北京历史风情的老人讲解剧中反映三个历史时代的历史风貌、世俗风情和各色人物,写人物分析。扮演剧中庞太监的演员童超找到几个晚清宫中的老太监,了解他们的状态和心理;扮演松二爷的黄宗洛,也整天穿戴着没落旗人的装束,提笼架鸟,出入茶楼,寻找感觉。
人艺老一代演员严谨的作风为人艺营造了很好的艺术环境,因此到了杨立新、濮存昕接任老版《茶馆》之时,虽然外界争议很大,而且颇有微词,但第二代《茶馆》人还是顺利地接过了接力棒。采访之中,杨立新和濮存昕在回忆当年重排《茶馆》的情景时,都还是心有余悸的。“不敢接,怕挨骂,压力太大了。”这是他们对当初最直观的感受。杨立新告诉记者,虽然新一代演员中大多数也是北京人,可毕竟老一代演员大多经历过旧社会,有过一些体会。他们最多只能通过影像或者书中寻找到蛛丝马迹,这是演这么一出经典的京味戏最难的地方。所以演《茶馆》这类京味戏决不能抄近道,杨立新和濮存昕等主演都做过大量的人物分析。
杨立新曾写了一篇文章,叫《他干嘛来了》,深度分析了他对扮演秦二爷的理解。他告诉记者,他们这一版《茶馆》与老版没有太多不同,可要想演好,演得精彩,就必须自己重新嚼一遍,新版的演员基本都是这么去做的,因此这部经典才能较好地传承到现在,直到如今演出超过600场。
《茶馆》之地道 京城数来宝串场不串“味儿”
张帆用两个字概括《茶馆》,那就是“地道”。除了导演演员、服装道具这些软硬件外,最地道的要属那段“数来宝”串场,这足以证明老舍是京味话剧的大师。
张帆向记者举了一个最生动的例子。
在《茶馆》开场那段儿“数来宝”中有不少京词儿,如“白瞧着”“外撒”“外带”“就许”等等,有人可能听不懂,但这段数来宝既简化了剧情又概括了时代,且极吸引观众的眼球儿。正是这地道的京味,让北京人爱看《茶馆》就有一种身临其境、回味无穷的亲切感,尤其对上了年纪的老北京来说,还满足了他们的怀旧感。这一点不仅体现在《茶馆》上,包括近年的《窝头会馆》,之所以票房千万,也可套用这个道理。
张帆分析说,倘若不采用这种演出形式,而改用传统的普通话旁白来朗诵,所有观众肯定都能听懂,可问题是观众明白了,茶馆的味却没了,老北京的玩艺儿也没了(详见下表)。
普通话是这样
“1898年的初秋,轰动一时的康梁维新运动被慈禧太后扼杀了,维新派遭到了灭顶之灾。北京的街头巷尾充满了紧张气氛。裕泰茶馆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茶客来这里会友,谈天论地,有老有少。下棋的、养鸟的、养蟋蟀的,热闹兴隆。在这里虽可畅所欲言,但绝不能谈论国家大事,倘若稍不小心,便有杀头危险!听吧!看吧!在这茶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京味变成这样
翻看《茶馆》剧本,老舍先生开场以大傻杨的数来宝写道:“大茶馆,老裕泰,生意兴隆真不赖。茶座多,真热闹,也有老来也有少;有提笼,有架鸟,蛐蛐蝈蝈也都养得好;有的吃,有的喝,没有钱的只好瞪眼儿白瞧着……有一样,听我说,莫谈国事您得老记着。哼!国家事(可)不好了,黄龙旗子一天倒比一天威风小。外国货,堆成山,外带贩卖鸦片烟。最苦是,乡村里,没吃没穿逼得卖儿女。官人阔,百姓穷,朝中出了个谭嗣同。讲维新,主意高,还有那康有为和梁启超。这件事,闹得凶,气得太后咬牙切齿直哼哼。她要杀,她要砍,讲维新的都是要造反。这些事,别多说,说着说着就许掉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