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毕加索注目德加”旨在从另一种角度解读这种非敌非友的微妙关系:一位大师以冷静而淡然的目光远观自己的同行。
Woman With an Umbrella (Berthe Jeantaud),Degas(左) Portrait of
Benedetta Canals,Picasso(右)
毕加索与德加,现代派的不世天才与现实主义印象派巨匠,中间相隔五十载光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由斯戴琳与弗朗丝·克拉克艺术学院举办的画展“毕加索注目德加”(Picasso
Looks at
Degas)旨在从另一种角度解读这种非敌非友的微妙关系:一位大师以冷静而淡然的目光远观自己的同行,后者作为前现代主义画家的意义至今仍未得到充分发掘。从标题上看,毕加索为主体,德加为客体;不过,究竟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窥视者,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毕竟德加的偷窥史更为声名昭著:沐浴中的妇女、静候主顾的妓女、在演出间隙稍事休息的舞蹈演员……这些经久不衰的艺术形象也一度成为毕加索反复审视的对象。
毕加索与德加之开端
本次展览将持续至9月中旬,届时将为纽约博物馆的毕加索夏季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在此期间,我们得以一窥毕加索眼中的德加:同时拥有古典的笔触与现代的眼光,崇拜安格尔,同时沉迷于一种更粗糙也更开放的情色。 开头几个展区主要展示了两位画家的早期艺术生涯,其中不乏共同之处:两者均是技艺娴熟的绘图员,因父亲的威逼而专职创作肖像画。除了毕加索为其妹洛拉创作的素描画以及德加为群像《贝莱利家庭》准备的底稿,这里并没有多少令人感兴趣的作品,相反的倒是略有刻意之嫌。 展览的背景很快转移到巴黎的咖啡馆。德加的《在咖啡馆》色调暗淡,却颇具冲击力:一位女子猝然倒在酒杯边上;一旁的《塞巴斯蒂亚·朱叶尔·维达尔的肖像》则是毕加索的蓝色情调代表作之一,画面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醉意。然而,将此时的毕加索与德加联系起来似乎有些牵强。尽管两人在巴黎的工作室相隔不过几个街区,很难说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交集。对毕加索而言,德加只是一位咖啡馆的常客、夜总会的老主顾而已,他在《软衬衫》中选择了图卢兹·劳特累克(Toulouse-Lautrec。)作为自己的模仿对象。 直到肖像画《贝内德塔·喀纳斯》与《撑伞女子》的问世,毕加索与德加之间方才显现出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美目流盼的喀纳斯夫人既是毕加索的情人之友,亦是德加的旧识。至于展览中诸多梳妆女子的肖像画,更是将这种微妙的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毕加索在1906年前后创作的大量裸体画与现在德加作品中笨拙的肢体与变态的情欲可谓是相映成趣。数十年后,充满暴力感的《绞发的裸女》亦可视为毕加索对德加的受虐倾向的一种继承,用刷子猛拉发辫的女子是后者乐此不疲的创作对象之一。 从另一组对照上来看,毕加索似乎也被德加对工人阶级女性的同情所感染。1904年,继德加的《熨烫的女子》问世之后,毕加索亦推出一幅“姊妹篇”,将其早期作品中颇为硬朗的巴黎洗衣工改造成了瘦骨嶙峋的劳苦之人。然而,他并未真正吸收德加作品中的细微精深之处。这一点在一组孕妇雕塑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德加的小型青铜像腰部略弯,双手捧住腹部;毕加索版孕妇却是挺直了身板,胸前捧着一只奶罐,看上去怪诞多过温柔。 德加最著名的雕塑作品当属《14岁的舞者》,这位活泼俏皮、机智敏捷的少女被毕加索的两幅“山寨”作品簇拥左右:画中诱人的裸女与侏儒均模仿小舞者的姿态,将双手背于身后,其风格与早期作品《阿维侬姑娘》可谓是一脉相承:反传统的颠覆与充满攻击性的美感令人惴惴不安。芭蕾舞这一主题在多幅作品中均有所体现,其中包括两幅风格甜美的粉彩画,德加成功地捕捉到了舞者屏住呼吸的精彩一瞬;毕加索涉足这一领域的理由更为充分:芭蕾舞演员奥尔加·桑德拉柯克洛娃(Olga
Khokhlova)是其第一任妻子。从这些作品来看,两位大师至少拥有一个共同点:在各种不同的媒介或工具之间转换自如,求新求变。
毕加索与德加之蜜月
以上提及的作品多集中于20世纪的一二十年代,或许你会怀疑在此之后,德加是否曾对毕加索施加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影响。事实上,走进最后一个展区之时,答案会令你大吃一惊。 毕加索在其去世前两年创作的39幅铜版画即是对《妓院系列》的清晰回应,后者是德加对巴黎妓女进行密切观察之后创作的一套单版画。事实上,毕加索对这些声名狼藉的作品的迷恋程度非同一般,50年代末,他终于设法购买到其中若干单版画,而德加的照片也一直悬挂在其戛纳工作室中。 在德加的笔下,这些穿着暴露的女子并不怎么活跃,她们多是在安静地等待;在毕加索的铜版画中,她们却成了搔首弄姿、面目可怖的蛇发女怪,甚至令其潜在客户望而却步。更令人震惊的是,德加成了这一超性欲叙事的重要角色,其名字甚至鲜明地出现在标题当中。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总是侧身立于构图的边缘部位,以碟状的巨眼凝视画面。在某个场景中,德加将双手置于身后,面前站着一对妓女;他甚至一人分饰两角,作为客户和观众同时出现在一幅作品当中! 毕加索究竟想做什么?为何他会在生命的尽头为一位与19世纪渊源颇深的艺术家“招魂”?鉴于德加的终身独居,这是不是毕加索对其声名狼藉的私生活的一次自嘲,抑或是其“偷窥”20世纪六七十年代艺术世界的一种姿态?或许他只是想提醒我们,艺术的奥妙在于保持距离,哪怕在这似是而非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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